水溶說林沫運氣格外好,倒也不是白說。本朝出過多少狀元?隻他一個風光如此。剛出來的時候就正逢上林海病逝——還是任上沒的,怎麼著都算得上鞠躬盡瘁,這種功臣,照例是要獎勵其子嗣的,偏林海福薄,沒個兒子。而新科狀元卻也姓林,更巧的是他還沒親爹娘。不過人家的爵位也不是白拿的,林沫繼承林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守孝。三年的父孝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人一生有幾個三年呢?眼見著當年的榜眼探花都外放的外放,升職的升職,他封侯的時候甚至沒領到封地。
不過這卻是運氣的另一種表現了。那三年,恰好是皇帝對忠順王等絕地反撲的時候,朝堂上暗流湧動,皇帝雖然占據了絕對上風,但也不是沒有犧牲,有不少挺忠心的手下都或貶或遠,元氣大傷。而林沫卻安安分分地呆在家裏,躲過了這麼一劫。
而現在,符源的不按常理出牌,竟也成了他的一大助力。人還沒回來了,那頭到底是什麼情況,誰也說不清楚,可就這麼一嚷嚷,所有人都覺得,餘毅甯一定有問題。否則,他為什麼要去刺殺靖義伯呢?難道不是做賊心虛?至於那刺客究竟是不是餘毅甯派的,竟然沒多少人去追究——當然是他派的啊,不然別人能知道那個別院?他們理所當然地這麼想著。
“你運氣真好啊。”水溶又感歎了一遍。
“尚書大人今兒個在,你見到他沒有?”林沫問了一聲,又搶過他手上的碗,“吃太多了,仔細肚子疼。”曹尚書通常用了午膳得去內閣議事,若是不用去內閣,便提前回去,橫豎輪不到他當值。但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說今天。不管怎麼說,他是戶部長官,水溶縱然王爵之尊,來人家戶部,也得先去跟曹尚書念叨幾句才是。他倒是熟門熟路地過來了,怎麼看卻都是失了禮數的。別人不在意,林沫卻是要在戶部繼續做下去的,打發他往曹尚書那裏去,“不然真等尚書大人來我這兒問你大駕光臨有何見教?你麵子也忒大。”
水溶自然不是不知禮數的人,隻是今兒個這消息來得突然,又叫他十分為林沫高興,不禁過來顯擺顯擺,誰知林沫卻十分冷靜,並未如他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他不禁道:“何必呢。像是你不高興似的。”
“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林沫道,“皇上心愛的近臣其實圖謀不軌了幾十年。叫人怪寒的。”
水溶也抖了一抖,想起自己前一陣子是為了什麼忙碌輾轉。然而不等他說話,就被林沫推了出去——真等曹尚書親自來侍郎這兒問人,別說水溶,就是林沫這張臉也別要了。
曹尚書也為難,北靜王一來戶部,動靜也不大,帶著人徑自就往林侍郎那兒去了,而後兩個人鎖在屋裏不知道說了什麼,幾個下人小廝就在外頭候著。弄得他這個頂頭上司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別人不知道,他卻是曉得,北靜王與靖遠侯的關係不大一般,他貿貿然去了,若是打擾了呢?好在沒等他繼續猶豫,水溶親自來他這兒了。
“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他打起精神來,同水溶客氣。
也就是“客氣”罷了。如今六部之中,獨他戶部沒有皇子坐鎮,看著是極好的事情,然而他心裏也有數,皇子們不來戶部混前程,卻有另外一個在這兒謀資曆呢。而且人家也不是“混”的,真真切切地做了那些政績,本事擺那兒,一般人羨慕不來。原來秦王在戶部的時候,北靜王已經是常客了,現在比當年來得還要勤些。不過和當年一樣,從不是衝著他來的。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要問一問的:“聽說陛下有意叫人再下江南”
水溶毫不意外曹尚書的消息靈通,抿唇一笑:“大人若有意請纓,十有□□是能成的。”
“下官一把老骨頭了,有心無力啊。”曹尚書歎了一口氣。他需要這份資曆,亦需要這種等級的功勞,然而他卻害怕得罪人。穩紮穩打了這麼多年,縱然機會就在眼前,他也沒有勇氣去試試需要鋌而走險的捷徑。
然而水溶的一句話也叫他聽出不一樣的意思來。就他所知,刑部的歐陽,和王子騰都有意下江南的。水溶這麼同他說,是說這兩個都不行了?這倒是個好消息。
“扶搖翁主可算要走了。”水溶笑道,“終於不用聽禮部在那兒哭了。”
他這也算是實話。扶搖翁主行事利落大方,可是苦了他們這群大老爺們,動不動就聽說翁主見了哪家的小公子,翁主去哪家拜訪的時候不避諱男丁……說來說去,還是兩國風俗有差。容嘉也算是見過世麵了,有次還在林沫跟前罵:“好些人家養兒子還是養姑娘呢?哭哭哭哭什麼哭,以為讓自己家兒子哭一場,就好似他們家冰清玉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