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草叢裏露出兩顆滴溜溜的眼珠子左瞧瞧右望望,四下無人。良沁一個骨碌鑽出來,拍拍帽子上的土,踮著腳回頭瞅那位腆著大肚子跟抱口鍋似的麵攤老板應該追不上了,幾文錢而已虧他追這麼遠,早知道就不幫他驅那隻野鬼了,大家隻是混口飯吃嘛。
“哎喲喲,累的我。”良沁坐在石頭上捶腰敲腿,腰間別的棕色葫蘆來回晃著教訓她:“誒誒誒,好歹有點女孩家家樣,你這樣還要不要嫁了啊。”
“要你管,你個悶葫蘆,有本事你出來啊,出來站在本小姐麵前啊。”就知道遺祟困在裏頭出不來,良沁才得意地揮舞著毒辣辣的小舌鞭啪嗒啪嗒把葫蘆說到啞口無言。
殘害了一路的花花草草,良沁走到城門前,灰色的石磚上綠藤纏繞,綠意蔥蔥裏良沁認出了“青城”二字。
街道上空無一人,站在城門口沒感覺,走進後良沁發現才街道在緩慢地拓寬延展,仿佛配合著她的呼吸一收一放,一來一往。頭一甩良沁就當沒看見繼續向前,白慘慘的日頭拉長了良沁身後的黑影,城外的天依舊蒙著霧濕漉漉,城裏頭白日光像毒蛇吐出信子一遍遍舔舐人的眼皮,刺得人睜不開眼,一點都不暖和就算了還跟裹著無數寒刀樣紮上人的皮膚,空氣裏寒意森森。
良沁一隻手擋在眼前,催動身上的靈氣抗衡這見鬼的環境,遺祟在葫蘆裏難得地說了句:“你頭次出冥府做事,小心著點兒。”
還來不及消化遺祟這話,良沁瞳孔驟然一縮,右邊肩胛上的鬼印散出濃重的黑色霧氣。人就停在大街上,一覽無遺的景色卻讓良沁生出一種被人暗中窺伺的感覺……
再一次抬腳,落地,腳步越走越遠,影子在良沁身後越縮越短,直到完完全全被踩在腳下,良沁正好走到一戶人家門口。門簷上垂著四五隻白紙燈籠,風蝕過露出的骨架微微晃起,“吱呀”一聲門開了。
良沁一邊找路,一邊自言自語:“打從進城連個鬼影都沒見著。”葫蘆接上:“你閻王爹爹一定把你放出來早了,咱現在回去趕得上看今年新鬼的。”良沁就是在冥府憋不住了才出來的,遺祟這樣調侃她,隻收到一席眼光的千刀萬剮。
說話間,良沁走到後院,南邊角落立著棵兩人高的大桑樹,鬱鬱蔥蔥的樹葉磨出沙沙沙的聲音,在無風的熱浪裏響得異常歡快。
“腳下都是泥,讓我蹭蹭先。”良沁說著就在台階上蹭起鞋上的泥,看了眼鞋底鬼娘用上好朱砂紅線給納的歸止符,重重一碾印在台階上。
良沁癟著肚子轉身離去,遺祟在葫蘆裏琢磨起日後必須得讓各路妖魔鬼怪知道,咱大名鼎鼎的冥府小殿下喜歡吃燒餅,肉餡兒菜餡兒粉絲餡兒,隻要是裹著麵皮夾上菜,小殿下通通照單全收,但凡有了燒餅,撩蹄子跑路都方便點兒了不是。可良沁咬了根草莖圍著屋子打了好幾個轉都沒有收獲,心中忿忿:這麼大的宅子連個燒餅都沒有,宅子主人肯定連個燒餅都不如!
屋後的小花園裏是滿目枯葉凋零的景,花開了一半卻被抽走精力一般毫無生氣,空留個軀殼在風中晃蕩。花園中央有座涼亭,日頭毒,涼亭周圍有陣陣寒意滲出,一層層疊起,空中像有無數蒼白的手在搖擺召喚。走近了看,良沁才發現涼亭四周圍著一層薄薄的紗,透在日光裏泛著青色,指尖才壓上去寒意便從指尖漫至手腕、手肘、肩胛、心髒,好一個激靈打過,良沁道:“呲,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