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是腳下長了根一般,死死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盡管我不停的暗示自己趕緊離開,可是身體就是僵直著。好在韓然的失神隻是短暫的,他應該很快就從噩夢中回過神來,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汗,旁若無人地倒頭繼續睡。

我算是長舒了一口氣,幸好這個人現在暫時喪失了語言能力,不然我剛剛的糗態說出去實在是很沒麵子。這間屋子,我以後還是少來的好。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睡,腦海裏不停浮現韓然那雙大而無神的眼睛。破天荒的,我失眠了,在床上輾轉反側,猜想著韓然究竟受到怎樣的刺激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恢複以前的音容?想著去年頭一次和韓然相見,他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安靜,而如今雖然一樣很安靜,但卻是這樣病態的沉默。

不知到底是幾點鍾,我才昏昏睡去,總之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頂著大大的黑眼圈來到公司,手下幾個素日與我交好的朋友都拿我開心,叫我注意身體。一笑而過的同時,我突然意識到,這麼在意韓然,我該不會……

怎麼可能!及時打斷了自己可笑的念頭,對他過多的關心隻不過是因為我是他姐夫,我自然要對這個弟弟多加關照,況且,我從我個人角度的話,我並不希望他會康複,他的病好了,恐怕我這個總經理的位子就要拱手相讓了吧!

和雨晴的婚禮是在春天氣溫微熱的一個晚上,父親孤單的背影刺得我眼眶生疼,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剩下爸一個人辛苦把我撫養,而今天卻不是我迎親過門,而是入贅他人家門的日子。

看著熱鬧非凡的客人,看著臉上都洋溢著喜慶的韓家人,我的心底卻一點一點染上了冰霜,果然這並不適合我,我怎麼可能委屈地入贅他人門下?不過人說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為了父親,為了我們公司的所有員工,這份委屈,不論我願不願意,都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

心情複雜的人也許不止我一個,遠看著坐在親朋一桌的韓然,呆呆地望著什麼出神。對了,我沒記錯的話,他現在這個樣子,好像是跟他死去的女朋友有關係,今天的婚禮對他來說一定是個不小的刺激吧?

其他的親戚都忙著聊天,沒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裏的韓然,安靜的讓人容易忘記。我趁著混亂來到韓然身邊,他還是那副模樣——默不作聲、波瀾不驚。但我知道他的內心一定不平靜吧!假如不發生那次事故,現在說不定已經和那個心愛的女友結婚了吧?而現在,卻坐在別人的禮堂,看著別人幸福的樣子默默心傷。

“小然,咳,在想什麼?”我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雖然知道他不會和我講話,但是我還是想講出來,“看到這場景,是不是很不開心?嗬嗬,我也不開心,這場子裏心情不好的人估計就咱倆吧?你是不願講出來,我是不能講出來。說起來咱倆還算同病相憐啊!”我幹笑著,偷偷瞄了瞄身邊的韓然,仍然是那副模樣。

雖然知道他不可能有什麼反應,可是他的充耳不聞仍然讓我十分氣憤。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感到一股莫名的邪火衝上頭腦。憑什麼?你他媽憑什麼不搭理我?我好吃好喝地待你,你就整天對我這副模樣?半死不活,光看著就心裏堵得慌。

“媽的!你不就是死了個馬子,至於這樣麼?多大個事!啊?天天這副樣子,你惡不惡心?你他媽的還有沒有男人樣?我每天養著你,就為了看你這副死樣子?你怎麼沒隨你那短命的女人去了?”幾乎是剛說完我就後悔了,這話說的太過狠毒,正常人聽了都會跳腳,何況韓然現在是個病人,要是激怒了他,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來。等等,雖然我脾氣火爆了點,可是怎麼控製我還是拿捏得很好,怎麼我三番五次失控都在這小子麵前?

我收回手坐在旁邊,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一邊點上一點想著要怎麼打圓場,雖然知道他不會怎樣,但是至少他不是個傻子,人話還是能聽懂的。正當我心裏越來越煩躁的時候,韓然冷不防地開口了。

“對不起。”很小聲的三個字,聲音也微乎其微,可是這……我當時就懵了。幾個月來,韓然第一次開口說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跟我道歉!這,怎麼辦,他沒必要跟我道歉啊,該道歉的應該是我才對。可是那句抱歉就像是卡在喉嚨裏的魚骨頭,咽不下也吐不出。

我一時愣住了,不知道開口說什麼。可是我分明感覺到自己內心有一股興奮的感覺,他終於開口了,雖然讓我一時難堪,可是他確確實實是在和我講話。冷靜下來,我畢竟是個大人,怎麼能為難孩子,像是強裝的大人的所謂灑脫,擺出一副誠懇的態度說道:“對不起啊小然,今天我心情不好,說話難聽了點。姐夫跟你道歉。”何止難聽,要是我是他,說不定早就起來跟我拚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