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隻眼睛
小說榜
作者:亦夫
1
幺女手裏緊握著一把砍刀,蹲在廚房門口處剁著羊肉,這時挪了下一麻袋寬比鐵鑽還沉的臀部,看天色已不早了,才又抹了一把汗,愣在那不動彈了。
羊肉碎了,肉塊堆在案頭上七零八落。陽光斷了,光斑灑在地麵上淩亂不堪。
幺女直起腰喘了口氣,伸手捶了捶自己的後背,聽兒子電話裏說:媽,我已經上飛機了,一會就帶女朋友回家看你。我爸在嗎?他幾時派車到機場來接我們呢?
幺女沒回答兒子的話,聽他說要給她一個驚喜,隻說你回來就好,什麼驚喜不驚喜,媽沒心思想那個,這不正給你準備飯呢。再聽那邊已掛了,幺女接著又幹了起來,什麼也不再想了。
幺女今年才四十三歲,作為專職的家庭婦女,卻拿著國家薪水。這在荒原城並不鮮見,鮮見的是,她覺得這沒什麼,隻是有時到銀行取款,感覺心裏有點虧,生怕有人問她說,她是個幹什麼的,並且在哪裏上班,她可就不好答了。
然而從來沒有人這麼問過,她當然好過多了。盡管不能說自己心安理得,卻也覺得這事是很正常的,隻怕事情暴露了給男人惹出麻煩,才那麼有所顧忌。
其實這是多餘的,之前不僅沒有人尋查過這類問題,倒是見了她點頭哈腰,稱她是白局夫人,讓她感到不自在又那麼不好拒絕,就隻有應付著了。
此刻幺女的大不痛快,是她一會不好給兒子交代。說跟他爸離婚了不是事實,說他兩個人還在一起,卻有半年都沒同居了。是她一個人獨守空房,那事兒讓幺女無法啟齒,還真是難為她了!
是的,她不能對孩子去說什麼,要怪隻好怪自己不能獨立,還把他趕了出去。原因不隻是自己太胖,讓人看著像一口肥豬,他才嫌棄的。主要是他煩她太嘮叨,說她更年期沒到就這個樣子,這讓他如何受得了?
2
幺女是鐵匠的女兒,當年爐台邊縈繞的她,一樣楚楚動人,那美麗窈窕的身姿,吸引過不少男人的眼球。然而今非昔比,如果小城有相撲比賽,她或許能夠成為一名隊員,隻是這地方太小,幾乎東城放個屁,西城就可以被人聞到,隻好讓她做那“坐家”了。
平時上樓都需要歇緩的她,又氣喘籲籲地望著太陽,想她男人怎麼還不回話呢?心裏一股莫名火又升起來:你這個挨刀子的,我都給你發過了三次短信,怎麼還不回一個?你要不想給兒子麵子,我也就不客氣了!
幺女手握那把刀心裏想著,感覺像針紮一樣難過,惡氣躥上來使她渾身生疼,卻依舊沒有辦法,誰讓他是當官的,能夠有許多理由,隨便說個什麼話,就可以把她支掉。
罷了罷了,不是說一切都為了孩子,我能跟他說什麼,哪怕他去摟婊子,自己也不管那麼多了。隻要不在她眼前做那事情,她是能忍下去的。
幺女這樣子想的時候,心裏的惡氣才平了一些,手在圍裙上揩了兩下,又給他發了一遍短信。想他就是再怎忙也該回自己一個,接著又在那兒剁起肉來……
咣當咣當的擊案聲,震得滿樓道直發顫動。這是幺女的功夫所在,是她打鐵那些年練出來的。其間沒人不知道,原因她是荒原城當年的名人。
荒原是陝北西部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小縣,全縣人口還不到二十五萬。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政府該設的部門一個不落,生怕缺了啥機構不能讓許多人有官做了。
幺女的丈夫,正是這座小城裏重要部門的一位領導,此刻剛剛開完會,回到自己辦公室還未坐定就被以前從工廠調來的女主任梅子粘住。見她擺了擺自己的紅裙子說:姐夫,你覺得好不好看?這是我剛才買的。要是感覺不合適,我這就找人去換……
別別別,這顏色挺熱鬧的,加上你身段又好,別再去瞎折騰了。
梅子聽了這句話一笑,露出那迷人的酒窩說:那就好,我就聽你的不去換了。
白局喝了一口茶,兩眼死盯著她的蜂兒腰,轉而突然一伸手,把她給摟在懷裏像吮甘糖地吻了起來。
3
梅子原來所在的企業是皮草公司,經過十多年虧損以後,終於是撐不住了。梅子於是找到了她這個遠方姐夫,讓他給她想辦法調個單位。白局看見她芬芳撩人,怎好讓這肥水給白白的流失?這便來了個“空中飛人”,把她從外縣的人事局調到本處,讓她不止當主任,兼職做他的情人。
身為本縣重要部門的一位領導,白子旺當然可呼風喚雨,調個美人到身邊能算什麼,以往比這個更大的事,他也一句話就給辦了。比如說,自己兒子那一年還上初中,他就給他弄了個幹部指標,直到領了有五六年工資以後,單位人沒見他長的啥樣,這事不照樣沒人敢吭一聲麼?
然而奇怪的何止這些,就這偏遠的荒原縣,有人可以同時在三四個單位注冊,以其不同的名字、身份來套取工資。不過玩的是請長假一類把戲,就算有人知道了又奈他何?隻要給領導一些好處,讓他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了。
現在梅子躺在他的懷裏,聽到手機響了,白子旺沒有理睬。因為此類破消息也太多了,不是騙錢的就是調情,弄得人人自危,就對它看得淡了。
此時此刻白子旺感覺最要緊的,是和梅子好好的親熱一番。這時就是有省領導請他吃飯,白子旺也無所謂,因為他早吃膩了。想起酒店那些飯就覺得惡心,倒不如吃梅子的白白的奶頭了。
幺女因為沒得到白子旺的回應,隻好給他打電話了。
這是她多日來不想做的,但為了兒子,就撥了起來。克得到的回答是:我忙著呢,正在局裏開個會,有啥事一會再說。不等幺女把事給他說明,他早已掛斷手機眉頭一皺:哎,你說家裏的老娘們兒怎都這樣?沒日沒夜的嘮叨,好讓人心煩。
幺女像感到一些什麼,是蹊蹺還是疑慮,她一下說不清楚。但憑自己的第六感,以及剛才電話裏出現的喘息聲等,讓她心裏好不安生。這都過中午了,他怎麼還在開會?莫非是騙自己嗎?
你這個挨刀子的,看我一會怎麼價收拾你了!
幺女心中那火氣又升起來,想他一定是在和哪一個婊子鬼混。不然自己怎麼會如此難安?
在這樣的小縣城裏,凡是做到科部級一把手的,全都是官老爺了。誰能把他們怎麼樣?別說像白子旺這樣的身處重要職位的局長,小小的科長一樣海吃浪喝搞女人,早已是公開的事。可見那幫正科級退休前有多瘋狂,這事她幺女能管得了嗎?
4
幺女看到那些跑她家裏求白子旺的人,不是手裏拎著些名酒名煙,就是骨軟的缺鈣似的。有的腰彎的形同蝦子,吊著一幅哭喪像,隻歎不能把好話給說盡了。看白子旺還不給人家辦,品的像一尊大神,幺女心裏就好不窩火,難道人家前輩子欠你的了?
每到這時,幺女因為不想看白子旺的嘴臉,就會躲在臥室裏消磨時光。等他把交易做了,自己想找他說句什麼,他卻已經出屋了,不是上歌廳就是酒吧,讓她頹然一人好不無聊。
幺女這就恨起錢來了。想他要那麼多錢幹啥?往後三輩子呆著不幹,躺下來也夠吃了。總有一天,他會撈出大問題,這便又為他擔起心來,想她做女人有多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