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西藏生死書》
第一視界
作者：包容冰
1
藍天映照下的雪域高原
靜謐。大美無言。猶如
布達拉宮打開無字的經卷
清風在誦讀。白雲在誦讀
紅衣喇嘛繞宮行走千年
一邊誦讀
一邊尋找
尋找天堂的門，追問登天的路
生，如果是一道哲學命題
那麼，死更是一道哲學命題
生死無際的海洋裏，誰在繼續打撈
橫渡汪洋的舟船
誰繼續沉淪
誰在上升
誰在為迷路的芸芸眾生悉心描繪
到達安詳無限，光明永恒的彼岸
2
索甲仁波切，我在我的族類中
猶如一顆漸漸失去溫度的沙粒
在天地的磨盤間，踽踽行走
將會，被日月的牙齒嚼成粉沫
將會，有一天消失得無蹤無影
也許以後沒有人願意再提起你晦氣的名姓
即使偶爾叫人說起
那或許是數落你在殺盜淫妄酒裏
恣肆放蕩的劣跡。因此我懂得
但丁在《神曲》裏神遊天堂和地獄
你在《西藏生死之書》中，苦口婆心
給迷惑顛倒的世間孽障們
指點超越生死蒼茫的途徑……
3
生到中國出身為人，這是我前世的造化
聞見佛法並深信因果
這是我萬世種植的慧因
感受到生命短促無常
與人生滄桑多舛的磨難
頓悟，了卻生死才是人生頭等大事
這是我今生莫大的幸福
西藏啊，你離天堂究竟有多遠
我的腿再長也無法丈量
脫掉肉衣，還給大地
讓蒙難的神識脫離囹圄
讓本有的自性回歸真理
死亡是一口陷阱
愈越陷阱的訣竅握在誰的手中
蓮花生大士啊，我日夜兼程
一步一叩首向您走過的路徑靠近
4
幾十年來，在行走的途中
蒼老一刻不停地追逐著你
死神一刻不停地驅趕著你
無常一刻不停地謀算著你
我在得到中欣喜若狂
又在失去中如喪考妣
所有為名利的努力
猶如在沙灘上建築虛幻縹緲的樓閣
有時我在刀尖上手舞足蹈
在刀刃上舐蜜歌唱
親人們的笑容像曇花一現
抓不到你的手中——瞬間消弭
煦風清涼的舌頭舔著手裏無邊的空曠
我握住濕漉漉的往事
隻能給孤獨的靈魂訴苦。然後想到
如何超越現實的苦難，救拔自己
5
“我們的存在就像秋天的雲那麼短暫，
看著眾生的生死就像看著舞步，
生命時光就像空中閃電，
就像急流衝下山脊，匆匆滑逝。”
眨眼間，往事如同昨夜荒唐的夢境
飛揚的青絲悲鳴著——
一根根銀白的傾訴
像死神的皮鞭抽在我的頭上
我是上帝餐桌上遲到的貴客
也是他放牧在世間啃草的羔羊
你說，“在一切的足跡中，
大象的足跡最為尊貴；
在一切的念禪中，
念死最為尊貴。”
6
誰把“死”字貼到香案
晨起禮拜。睡前默念
點一炷檀香早晚匍匐祭奠
誰把“死”字深埋心底
唯恐無常跳出來
帶他上路……
為了他人的利益，死在陣上的是英雄
為了他人的利益
死在炕上的也是英雄
“死亡是一門藝術”
會死的人視死如歸——
安詳含笑，永別苦海
不會死的人，死在三惡道裏
永無出期
7
走進西藏，一任布達拉宮的佛光
把你黑暗的心境照亮
一任布達拉宮的佛光
接引塵世忒多的孽障
走進西藏，大大小小的寺院安謐
大雄寶殿門前，跪著達官也跪著草民
求官，誰給你加官
求財，誰給你施財
官財，官財
誰能悟透那是埋人的棺材呐……
聖哲明示：“聚者必散
立者必倒，高者必墮。”
8
一切事物都將在虛幻短暫中湮滅
執著貪欲和分別，如同在心肉上開刀
執著愛恨情仇，仿佛在劍刃上舞蹈
厚重的迷障蒙住你智慧的心境
多生多劫，照不出前世來生的影子
生在父母白菩提紅菩提的光亮中
追逐一生無明虛假的幸福。當四大分散時
靈魂消失在親人淚水的汪洋裏，不知去向
我的肉眼雖然看不到地獄的殘酷
但能看到熙熙攘攘的動物和蛆蟲
我的肉眼雖然看不到富麗妖嬈的天堂
卻能看到垃圾堆裏刨食的乞丐
病殘折磨的人呐
為什麼你偏偏要痛苦一生，無助地呻吟……
9
“把喜悅綁縛在自己身上的人
反而毀滅了長著翅膀的生命
當喜悅飛去而吻別他人
將會活在永恒的朝陽之中。”
仰望掛在晴空萬裏中的一輪月亮
它也不能寄托我無盡的相思
那是神掉不到人間的一滴清淚
夜夜為找不到家的遊子導航——
在低處行走。我時刻為孤獨的靈魂
高築飛翔的樓台
仰仗信願行三資糧
少了不必要的恓惶
10
河穀裏，當秋天鋪滿諷世的經文
神靈擦亮季節的火柴
把大地點燃。與其讓死亡驅逐
驚慌失措，亂了方寸
不如麵對死亡
把“死”字貼在額顱上
熱愛身邊的每一個人
向忙碌的螞蟻和蜜蜂蝴蝶問好
夜夜夢中蘇醒，我隨索甲仁波切
尋訪生死之大道
知更鳥送來天堂美妙的情歌
伴隨起床的鍾聲帶我走進
又一個嶄新的黎明
11
婚姻如果是一座脆弱的城堡
在風雨不斷的城堡裏
我散亂的心，為什麼常在城堡之外流浪
那麼多的花朵，燦爛了誰的眼睛
那麼多的花朵，不知為誰流淚、殘敗
一夜的風雨，填平了大地的溝壑
我一閃念的思索
萬千星辰在疼痛中破碎
收回流浪已久的心
風雨無常的日子裏，魔鬼布置的陷阱
彌漫罌粟迷魂的香味
輪回的無邊大海，驚濤駭浪
搖撼皇室堅固的宮殿
吱吱作響
心性。淚水。魂影
在大自然的祥和寧靜中歇息
享受天籟——
12
禪坐。在靜謐的禪坐中
誰神閑氣定。我呼一口氣
八萬四千毛孔張開窗口迎接光亮
我吸一口氣，十萬八千煩惱漸次滅度
讓心乘坐在呼吸的微細能量上
經過血管，淨化全身的脈輪
挺直的背脊，靠在巴顏喀拉山
放眼萬裏碧空的蒼穹
我的腳伸進瀾滄江腹部
使生與死在一起緩緩流淌
緩緩地流向深邃無際的海洋
讓生命像早晨玫瑰花上的露珠
晶瑩剔透，一塵不染
讓禪定成為一門藝術，找到瞬間覺悟的
門徑
13
波濤洶湧的江海漫過遼闊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