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適從的鄉村
朝花含露
作者：陳鳳蘭
從城裏回鄉村過年，車子駛進四車道的環鄉公路，橘黃明亮的路燈下，忽然有種穿越一線城市的錯覺。到家了，卻無須七轉八拐地去尋找停車位，家家別墅後都為遠行的兒女們準備了富餘的水泥地麵的停車場。
鄉村的夜來得很早，剛摸黑，狗就蜷縮進鋪著稻草的窩裏，我也早早在席夢思上安頓了疲乏的身體。清晨，天蒙蒙亮，鬧鍾準時鳴響，那是自然界最盡職的召喚黎明的使者。叫不出名來的鳥兒“啾啾啾”“唧唧唧”“嘰喳嘰喳”地鬧騰開了，一個勁兒地催促著人們早起。立即起床，我想重新打量這個我熟悉而又陌生的鄉村。隻有晨曦未露時，才能輕推虛掩的門扉，悄悄窺探一個鄉村的本真；才能撩起麵紗後的真實與私密。
跑步到環鄉公路，天色未明，霧氣迷蒙，整個世界似乎隻有我一個人，還有疾飛驟停、鳴聲上下的鳥兒，以及幾隻遊蕩在田間地頭的家狗。深吸一口寒氣，一股清涼直貼肺腑。忽想起昨日在手機“墨跡天氣”中看到汙染指數達到100多的信息，剛才納進五髒六腑的空氣恨不得全吐出來。於是，隻敢淺吸淺呼，忽然又覺得喉頭發緊，像是哮喘病發作。算了，我跑動起來，心裏一個勁兒地自我安慰：眼前的蒙霧在城裏鐵定是霧霾，而在鄉下應該隻是晨霧。
一旦跑動起來，血流加快，頓時心情也雀躍起來。寬闊的馬路，還在沉睡的村莊，青碧碧、綠油油的麥苗、青菜，風景這邊獨好。我無須擔心身後有醉駕蛇形、不長眼睛的汽車，也無須擔心有身著奇裝異服、發型奇特的年輕小混混三五成群地逡巡。和著清脆鳥鳴的隻有我跑步的“噗噗”聲，還有小河裏不甘寂寞的魚兒驚動的聲響。這是鄉村的清晨，也是屬於一個適合我心靈隱逸的好時光。
才跑了2公裏左右，一條斑馬線橫亙在眼前，這是一個十字路口，四車道彙合，四條斑馬線圍布。下意識地抬頭，攝像頭像烏鴉一樣蹲坐在橫杆上。我啞然失笑，“好一個天網工程”。隻是斑馬線上一攤烏褐的碎屑令我好奇，走上前，我恍然大悟：竟然是中藥藥渣。鄉下人一直有個習俗，家中有人生病，熬中藥剩下的藥渣一定要倒在有人行走的路口，這樣晦氣和疾病就會被別人帶走。隻是在斑馬線上看到如此情景，還是頭一遭。走上不遠，一團棉花狀的絮狀物團簇在路邊，原來這是田間小路與公路的交叉口，估計又是村民的拋棄物。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枕頭的填充物，不是蕎麥殼的，也不是蠶沙的，而是真空棉的，估計誰家老人臨死前頭頸疼痛不適，家人換用的軟和一點的枕頭吧。不知道這樣做的講究是什麼，在農村裏，似乎與死人氣息相關的東西都得棄之，燒之，也許讓蕎麥殼這樣來自於自然的東西再次融入天地，也許是祈願去天堂，避免下地獄的習俗。隻是，那淋不透，爛不掉的真空棉團在泥路上被風吹來滾去，有點滑稽和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