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暖的清風吹走晚夏最後一點餘溫,淩國國都朝陽一改月前全素的裝扮,由家家戶戶高掛白綾改為每門每戶紅綢飄飄,嫁娶之喜氛圍濃厚不言而喻。
人總是善忘的,五月末六月初為國出戰的景王爺戰死沙場,皇帝哀痛異常下令舉國哀悼,百姓們被迫披麻戴孝,一個個哭的比自家死了兒子還要淒慘。時光荏苒,隻是三個月的光陰,淩國便應下了晉國和親休戰的協議,年邁的老皇帝又一道聖旨把自己的女兒送去和親也就算了,還逼得每家每戶高掛紅綢以示舉國歡騰的氣象。一時之間朝陽城紅白二綢斷貨的緊。
八月十六日,宜嫁娶,宜動土,宜埋人等等諸事皆宜,幾年難得一遇的好日子,老皇帝風風光光的把自己的女兒推出了宮門,一城百姓無不列隊歡送。
試問能不歡送嗎?
嫁掉一個公主就能讓這些安於平庸的百姓們以及驕奢淫逸的皇室貴族再偷偷享幾年清福,這等好事傻子也肯幹。
城樓之上,一女子身披千羽紗的鬥篷,帽子耷拉著將將遮住上眼皮,輕紗般衣裙和鬥篷被城樓上的勁風吹得漫天飛舞。
“公主,時間不早了您也該回去了,身子不好,冷風吹多了恐會得傷寒的。”女子身後的宮女輕聲請示。
被稱作公主的女子木然的盯著前方,低眉頷首間眼裏毫無愧色櫻唇輕輕的呢喃:“是我對不起你,可是隻有他是不能讓給你的。”隨即低頭望了一眼手裏的信件,說是信件,其實就是一張薄薄的小紙條,上麵用豪邁的行書寫著:告訴靈兒,平安勿念。
——告訴靈兒,平安勿念。
這八個字總是揪得她胸口生生的疼,她曾無數次問過自己問過上蒼,為什麼他喜歡的會是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冷宮孤女,為什麼他連一個啞巴都能關心卻不曾多看她一眼。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靈兒很快就是別人的人了。而他隻能屬於自己,她誰也不讓。
“回吧。”女子淡淡的開口,隨即轉身下了城樓,再見了易璿靈。
朝陽大街上皇城禁軍開道,十六人抬的花轎緩慢行進。送嫁隊伍之首是一身著藏藍色衣裝的男子,臉上露著一股微微苦澀的笑容,薑崇文轉身看著城樓上那個轉瞬即逝的影子,這國家這樣無情,楚風真是死得不值。而她竟也這樣無情,可是這些他都不敢告訴花轎裏的那個少女,那個自己弟弟深愛的女人。
一場戰爭,一切都變了,變得麵目全非……
花轎行至城門處換成了半副皇後儀仗的禦攆,易璿靈被人背著腳不著地的送進了車攆中。長而飄逸的紅綢將車攆四周圍了個嚴嚴實實,風一吹紅綢飄飄,隻有這時候才可以看見一點外麵的青翠,那是她一生向往的自由。
“小姐,喝口茶吧,你從昨夜開始就滴水未進了。”水清顫巍巍的端著個杯子遞到易璿靈的身前,心疼這樣的小姐,從鳳儀宮回來,她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加沉悶,臉上平靜的像一個活死人。車攆已經行進了幾個日夜了,期間她隻吃了幾塊糕點,其餘時間就這麼呆呆的望著車外的風景。
初聽見水清的聲音時她有些恍惚,雖然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她木然的轉過身來,很是果斷的一把將蓋在頭上半掀不掀的龍鳳蓋頭扯了下來,華麗的鳳冠好似終於重見天日一般盡情的綻放它的華貴閃耀,絕美的鳳冠霞帔配上這麼一張精致傾城的臉,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到哪裏了?”靈兒輕啄了一下茶水,臉色異常的平靜。她本該傷心難過的,可惜這些表情都沒有表露在她臉上,她必須學會忍常人所不能忍。
楚風一死,她的心也跟著死了,原本對她所謂的父皇還有一絲期待,可惜他的疾言厲色,還有那一道決絕的讓她替嫁的聖旨徹底將她這顆滿懷期待的心打入了深淵,凍結了徹底。從此她不在是他的女兒,這些年他們加諸在她和母妃身上的,她發誓要一點一點的討回來。
“已經到了兩國交界處的邊城了,薑大人正在安排入住驛站呢。”水清苦著張臉看著麵無表情的璿靈,心疼的感覺一陣一陣的襲來,打小就跟著這麼個與世無爭又冷宮無寵的主子,她早已經習慣了主子的麵上的淡漠如水,可是這一次她卻真的感覺到了主子心中的悲戚,隻是她不習慣表露在臉上罷了。
“有刺客……保護公主。”水清剛要轉身離開車攆去聽見驛站之外一片喊殺之聲,頓時眼前一亮,“小姐,您說是不是舅爺來救您了?”
易璿靈也覺得奇怪,明明出嫁之前就已經和舅舅說好了的,他應該不會再派武林盟的人來劫人才對。正在思索間,她感覺到一股厚重的掌風向轎子劈過來,偏偏水清這個不會武功的丫頭還站在轎子門口擋著自己的身子,無奈之下隻好一把拉過水清將她護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