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初三年春,新帝登基已經三年之久。陽光斜斜的射入衡山崖下,氣韻悠然的寒潭依舊散發著清冷的霧氣,涼意依舊襲人。一個四歲的小男孩正在細心的手機潭邊山草藥上的露水,粉嫩的小手捏起葉片,輕輕一抖便收入了瓷白色的小瓶子裏,隨即裂嘴笑開,掉了一顆門牙的幼齒顯示出來。
“芸姨,我手滿了。”小男孩轉身之際看見不遠處侍弄藥草的少女,滿心歡喜的撲過去。濕噠噠的小手不顧三七二十一就貼了上去,水藍色綴著碎花紋路的石榴裙瞬間有個小手印記。
馬安芸寵溺的揉了揉小男孩頭頂上的小辮子,“逸兒最乖了,趕緊送去給琦涵叔叔吧。”
“嗯,白叔叔還在藥廬裏麵嗎?”他很疑惑,每次在藥廬裏一待就是四五天,這一次看來也不例外。
崖底的生活說枯燥也枯燥,說不枯燥也不算枯燥。自從三年前新帝登基,武林盟乘勢解散了,大多數勢力都被收納入晉國的軍隊。但盟主解散之前交代,有生之年不得對淩國動武,是以晉淩之間達成了某種莫名其妙的協議。
司馬軒沿襲了齊親王之位,卻帶著幾個家眷隱入衡山崖底。每年年關時節都會例行進宮一趟,此外終年不會踏出穀底。
司馬逸的小短腿搖搖晃晃的往藥廬裏走,懷裏抱著各色的小瓷瓶子,臉上滿滿的笑意,“白叔叔……”
“小逸嗎?進來吧。”白琦涵收起手上的醫典,輕輕揉了揉額頭。甫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嬌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推門而入,似是炫耀一般將小瓷瓶擺開在桌子上:“白叔叔,這是我今天收集的,月初晨間藥田裏的雪露哦。”
“小逸真乖……”琦涵伸手保住他,臉上滿是愧疚之色。他與師父師伯傾盡全力都沒能救活宮主,眼下隻能半死不活的拖著那條命。三年未醒,他們也跟著三年不曾出崖底,隻是每日裏翻閱藥典,希望能找到一丁點線索。
“爹爹,這個給你。”將雪露送給琦涵之後,逸兒陪著安芸將小米粥和小菜包子端了進去。司馬軒靜靜的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幫床上的人擦拭身子。入夜和晨起的時候藥浴一個時辰,此刻恰好出浴,身上的衣服被他換了下來。
靈兒靜靜的躺著,眉眼舒展,長而彎翹的睫毛下是緊閉的眼皮,她的臉色卻很蒼白,嬌俏的唇瓣略微粉色。
“逸兒啊。”司馬軒被這稚嫩的聲音驚醒,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目光移到安芸的身上:“金大夫和曹姑娘回來了嗎?”
“王爺,您忘了嗎?”安芸心下一緊,淡淡的心痛浮了上來,“金大夫和曹姑娘月初剛出門的。”
“啊……是啊,我都忘了。”司馬軒嗤笑了兩聲,春去秋來,夏過冬至,他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個日子是這樣渾渾噩噩的數過來了。
安芸掩麵離開,拉著愣住的逸兒退了出去。逸兒仰頭望了望抹淚的安芸,細細的眉頭微微一擰,“芸姨,你為什麼哭?為什麼每次都哭……這樣的話,逸兒也想哭。”
“我沒事,逸兒想不想見娘親醒過來?”
逸兒點了點頭,水汪汪的眼睛已經紅了起來,“想。”
“很快了,琦涵叔叔一定會努力就醒你娘親的。”她似是對司馬逸說,又似乎是對自己說的。但其實她心中很是不確定,要是能醒的話早就醒過來了,每個人心中都不確定,所以都自欺欺人的想著或許一會或許明天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能醒來。
房間內藥香彌漫,司馬軒親手點燃的藥香,每日每日的熏著這間屋子。擦幹了靈兒身上的藥汁,司馬軒小心翼翼的給她套上中衣、再穿上妃色的羅裙長衫。三年,他這樣做了三年,如今已經能熟練的給她畫上淡淡的胭脂水粉,好一會忙活之後才開始給她喂湯湯水水。這些藥膳都是琦涵親手調配的,對她身體的恢複很有好處。
司馬軒將靈兒扶起來靠近臂彎之中,淺笑著吹涼湯藥,“靈兒乖,喝湯了。小懶蟲,喝完湯就該醒來了。睡了這麼久了,都快睡得全身僵直了,還想賴多久?”
一碗湯藥緊巴巴的喂進去一半,司馬軒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擦嘴再將她放平。“靈兒,我明天要出發回一趟洛陽,雖然皇上的年紀足以親政,但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交接一下。這些年若不是為了製衡各方勢力,我也不會戀棧齊親王這個名號,如今也是時候放手了。待完全除去這一身的煩瑣事務之後我就回來陪你,永遠,你說好不好……看我傻得,你一定會很開心的,小時候就喜歡粘著我,如今又怎麼會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