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殘陽如血,毫無生息的落在了山頭,仿佛失去了最後一點點的力氣,就像是如果沒有那座山,它會一個不小心,一下子落了下去,沉沒在山後的海裏,不會再在第二天,紅彤彤的爬了上來。它將最後的餘光努力的釋放著,將山腳下村鎮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幹枯的樹枝無力的在寒風中晃著,發著吱吱的聲響。
鎮子裏一片寂靜,偶爾會有幾個人行色匆匆的走在大街上,辦完自己的事後:“咣”的一聲把自家的門緊緊關上,躲在屋裏取暖,不再出來。隻有幾隻烏鴉在天空中盤旋著:“哇……哇!”熱鬧的叫著,樸楞樸楞的一個接一個的落在地上,探頭探腦的落在一個人不遠處,試著朝他身邊走近。地上,一攤紅紅的血跡,還沒有在冰冷的冬天裏結上冰。在那個人的身邊躺著一具身首異處的屍體。
“收屍的怎麼還不來?”那個人坐在地上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著。他把手裏的鬼頭刀擦了又擦,那刀不知吸了多少人血,在殘陽下閃著陰陰的青光——是把好刀。遠處傳來匆匆腳步聲,三倆個人推著一個小木車奔了過來。
“爺,讓您久等了。路上車壞了,耽擱了不少時辰。害您還在這裏看著。”一個戴著布帽的人點頭哈腰的邊說,邊和其它幾個人往車上搬著屍體。
“嗯。”他沒說話,隻是哼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壺酒,往嘴裏大口的灌著。
“爺,還是您手藝行,這一刀下去,人兒也不受什麼罪。要不,這脖子還在身上連著皮,那可糟死罪嘍,本來這人啊,唉,也有死的冤的,可向誰說呢,隻求在您這裏利索點,也少在這世間受罪了。哎,爺,這是在您刀下送走的第99個了吧?”這個人嘮裏嘮叨著,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嗯。”他看了看那個人,從懷裏掏出了幾輛碎銀子,扔到了地上。
“嗬嗬,謝謝您了,爺。您看您小日子不錯,那像我們啊。這把人家一口一口的喀嚓了,人家家裏人還給您送東西讓您手下利索點,讓他們少受些罪。我說值!”他揀起了地上的銀子,吹了吹,笑容把臉上的肉擠成了一團,高興的和其它幾個人推著小車走向荒野,埋屍體去了。
那個刀斧手隻是冷冷的看著他們的背影……
2
日子總是在走的,你無法扯住她的衣角,讓她放慢些,更無法讓她對你留戀。
明晃晃的日頭在天上燥熱的焦烤著,知了精力旺盛的“知……了,知……了”的叫個不停,刺耳的聲音讓人煩悶不堪,總有種無名之火要爆發了出來。
倒不是在什麼集市裏,城鎮喧鬧了起來,大街小巷裏一下子擠滿了人,老的,少的,年輕的小媳婦,80多的老太太,都從家裏走了出來。有的還帶上了瓜子兒,邊嗑著,邊說笑著。
“走啊,走啊,看殺人去!”人群中熱鬧著喊著,聲音裏還帶著興奮,幾個要飯的乞丐也跟在了人群後頭。
“聽說這次是王大娘家的獨子哎。可憐他那剛進門的小媳婦。隻因生的標誌,被縣太爺看上啦。接著,她男人不知怎的就突然就殺了人,還讓人給看見了,鐵證如山啊。唉,可憐,瞎子都看的出來是……這種事都不是一回兩回了。咱縣太爺有人,家裏的什麼親戚家的親戚在宮裏頭呢!那說話硬氣。走吧,走吧,就當熱鬧瞧瞧去。”幾個女人在一起低聲說著。
“你還不知道啊,這就等著他男人死呢。給那小媳婦的轎子都準備好了。這邊頭一斷,那邊可就抬過去呢。”
“唉,咱要是有人呢,也不怕。隻可惜沒人啊。你看咱縣太爺,那有權有勢。不也是咱這裏的土皇帝嗎?嫁個這男人也不錯。管他那多呢。人有幾天活啊,活幾天滋潤算幾天!”“呸!瞧瞧你這張嘴,讓人家聽著不笑死,我看你男人這幾天是又沒揍你了。”
“切,那死鬼!”幾個女人嘎嘎的笑了起來。
人群已經把東邊菜市口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還有人頭在攢動著,找著合適的位置。一個個擠的是滿頭大汗。
“今天是他殺的第100個人!”
“哦。不知道他要燒多少柱香那些冤鬼們才不找他啊。”
“唉……”那個刀斧手,麵色冷峻,穿著一身紅裝,頭上係著紅色布條,雙手將那寒光閃閃的刀擎向天空,心中默念。接著,又點好三柱香,繞場一周。
刑場中央,捆綁著跪著一個散發的男人。傷痕累累,失魂落魄,一雙無神的大眼在人群中無肋的尋找著。在他的對麵,監斬的縣太爺懶散著靠在太師椅上,輕輕的捋著他的八字撇小胡。
“讓我們進去!”一位穿著白色喪服的少婦挎著個小籃子攙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在人群中向前努力的擠著,人們看了看她們,自動讓出了一條路。她們推開官兵的阻攔,少婦撲了過去,抱住那男人放聲大哭。老婦人也抱住他們無聲的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