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頓時包裹住了前半節車廂。
李染站得不算太前,近視的他又不喜歡戴眼鏡,廢了半天勁才勉勉強強眯著眼,從幾個乘客的縫隙中看清了車前的狀況。
他也沉默了。
在眾人的目光裏,破布娃娃一樣的女孩躺在車前不遠處,鮮血一股一股從她身體裏往外湧,順著路麵坑坑窪窪的痕跡流淌,像條蜿蜒流動的小溪,在初升的太陽下,彌散著人類最本源的顏色。
“師傅,怎麼搞得啊,你就不能開穩點麼?”
“是啊,搞什麼啊,真是的!”
“算了算了,快開吧,我上班都快遲到了。”
“就是,不會開車就別開呀!”
“倒黴,完了完了,今天又要扣工資,師傅,你倒是快點開呀!”
車廂後麵的乘客們被前麵的人擋住,看不清車前剛剛發生和正在發生的一切,幾個上班族叫嚷著,充斥著埋怨和責備,不知是不是在借機發泄著早起的怨氣。
前麵的人還沉靜在詭異的安靜裏,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親眼看到一出血淋淋的車禍無疑稱得上獨一無二的體驗。
當然,沒有誰會想要這樣的獨一無二。
站在司機身旁的人似乎率先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開口準備找司機說話。
不過,司機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油門再次轟鳴起來,聲音比剛剛還要大上許多,巴士再次啟動,伴著碾壓過什麼東西的震動和猛然向後的慣性。
車廂裏誰都沒有料到這一點,有的人撞上了柱子,有的人摔倒在地,最後一排的人甚至直接從座位上滾了下來,摔到前麵已經東倒西歪的人群裏。
這一次,李染身前的西裝男也沒能幸免,整個人像是被人從正麵打了一拳一樣往後傾倒。
李染沒有西裝男那麼大的手勁,反應也不夠快,勉強穩住的身體難以承受,撞倒了身後的人。
車廂裏就像發生了一場雪崩,僅僅一瞬間,幾乎沒有一個還站著的人,隻剩一片哀嚎遍野。
身後人的膝蓋正好撞在了李染的腰上,一陣劇痛讓他忍不住叫出了聲。
掙紮地想要爬起來,身前摔倒的男人卻比他表麵看起來要重很多,壓得他一時動彈不得。
到底是怎麼了,撞了人肇事逃逸不奇怪,可是為什麼還要特意留著這一車人?
李染一邊想著,一邊費力地將男人沉重的身體往外推,一點一點往身旁的空隙處挪動。
男人的身上也還壓著人,他使勁推了半天,終於挪出了些空位。
發現能夠直起身來,他馬上抬頭向車前望去。
印入眼簾的是一座宏偉的大橋,那是江城的標誌,也是他曾經最為熟悉的風景。
等一下,難道說他打算?!不好!
幾乎是在看到大橋的同時,一段他覺得沒有什麼意義的對話突然浮現在他腦中,李染臉色頓時變得無比蒼白。
快,快,快!
他的小腿還被男人壓著,似乎還勾到了另一個人的腿,怎麼使勁也拔不出來。
男人的頭似乎在倒下的過程中撞到了哪裏,神誌不清,不管李染怎麼拍打,最多也隻會無意識地發出幾聲難受的呻吟。
焦急之間,李染看到了在他身前不遠的少年,好像是剛剛那幾個初中生裏的一員。
少年緊緊抱著柱子,沒有人壓著他,離司機很近,看上去是唯一幾個能自由活動的人。
李染能感覺到窗口吹來的風更加淩冽,顯然司機還在一個勁地踩著油門,以這個速度,等他自己想方設法把他的小腿拔出來,估計一切都晚了。
此時顧不上其他,李染又望了一眼窗外,入橋口已經很近,路口放了幾個障礙物,旁邊幾輛警車停著,卻看不到一個交警。
他臉色更沉了幾分,入橋口一旁的江灘映入眼簾,那裏空無一物,空間很大。
還有生機,李染眼睛一亮,馬上衝抱著柱子不撒手的少年叫道:“喂,同學,快過去把那個司機的方向盤往右打,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