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仙風,靈山聖境。
茫茫雲海,煙波舒卷,雲霧繚繞。往生橋畔的蓮池中芙蕖灼灼,冰潔幽清,不染纖塵。
我長跪於佛祖麵前,久久不語。
佛祖手中拈花,低眉垂目,凝望座下,平和淡然的目光中隱含悲憫。
“癡兒,汝既知與他終究有緣無分,又何必孤注一擲。”
我垂首:“怎奈執念難拋。既受人之恩,必要報之。我信命。”
“緣來則聚,緣去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情之一字,何必執著。”
我抬眉:“佛,非我不悟。卻奈何我塵緣未盡。”
佛祖歎息:“也罷。塵緣未盡,度也是枉然。我便送汝去那紅塵中走一遭,且過百年,自會了悟。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紅顏白骨,皆是虛妄。軟紅十丈,錦繡榮華,俱是空夢煙雲。”
我答:“軟紅十丈,錦繡榮華,都不抵他刹那風姿。你既為佛,可知曉未來?”
佛祖拈花歎息:“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
我垂眸無言。
佛祖低眉:“我且問汝,他若負汝,汝當何如?”
我輕歎:“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佛祖亦歎息:“癡兒,癡兒,可知汝骨中本是長情。你且去罷。”
我深深叩首。
行至往生橋畔,再回首。佛不醒,我離去。
……
“大昭千七百三十五年,燕三百九十七年。楚世子率十萬眾攻燕,戰淝水,破雲嶺,兵臨城下。同年冬月,燕降,王姬昭禎橫劍自刎,以身殉國。翌日,屍不知所蹤。”
——《大昭·燕國誌》
一百年後。
大昭王朝一千七百三十五年。燕三百九十七年。
十一月初七。夜。
火光淒厲地劃破深邃的夜幕。漫天的飄搖大雪,紛紛揚揚,蒼蒼茫茫,覆蓋到世界的盡頭。
天邊淒清的殘月下,楚國五十萬大軍清冷肅穆地排列在燕國城牆之下,旌旗獵獵,戈戟林立,寂寂無聲。
濃濃夜色中,隻聞得火焰劈啪作響的跳動聲和戰馬偶爾低沉的嘶鳴。
城牆內外骸堆如山,遍地鮮血,屍骨成沙。寒風中彌漫著濃重的殺戮氣息,刺目的猩紅漫過了墨黑深遠的夜空,將天邊慘淡的如鉤上弦月染盡赤色如血。
蒼茫大雪中,蕭然城牆之上,雲深迎風而立,一襲白衣勝雪,猶似身在煙中霧裏,裙裾上沾滿了斑斑駁駁的殷紅,潑墨青絲在寒風中飛舞。寒涼的月光傾瀉之下,宛若一朵血澆出的雪色曼陀羅花,盛開在冰天雪地間。
楚軍大帳中。
楚國世子容玦正倚在軟榻上捧書靜讀。明亮的燭火輕輕搖曳著,長長的睫毛在溫潤如玉的臉龐上投下的陰影忽明忽暗。
右手支頤,許久,書頁也未翻動一頁。
帳外忽然傳來聲音。
“世子,燕頤侯已經遞上降書。”
“曉得了。”容玦垂下了眼簾,溫潤的聲音波瀾不驚。
“世子!”一人風塵仆仆從遠處奔馳而來,翻身下馬,單膝跪在帳前。
“說。”
“前軍報來消息,燕國王姬昭禎立於城牆之上,拒不肯降。還請世子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