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說,和青牛有很大的關係,密切相關!但我並不是在找青牛,如果這是你問話的意思的話,那隻青牛對於我來說,隻是一顆掃帚星,當我聽到槍聲趕到村子的時候,如果青牛在我麵前,我一定會砸碎它,銷毀它,讓它再也沒有機會禍亂人間。”
洛馬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咖啡,想象著那隻青牛被槍擊穿,被大錘砸碎,變成一堆碎片的情景,還有那久久不能讓人忘懷的眼睛也變成煙塵,最終消失。如果七十年前它就被銷毀,那也就不會有現在的爭鬥了。洛馬的外公和爺爺也不會就此反目,洛馬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地癡迷於它了。
洛馬承認,自己已經開始癡迷於那隻青牛。可是誰又知道它到底牽涉了多少人的生命呢?
在爺爺的蔑視--一種反迷信的情感--和外公扭曲的崇敬之間,洛馬隻看到了負麵效果,更多的與牽涉進來的人有關,而與青牛本身無關,與宗教無關。難道他自己的欲望也不是那麼純淨嗎?他想得到它,是的,但隻是為了研究,在它讓人鎮靜的光輝中靜坐沉思,其他人一定也有同樣的感受。這麼多年,那古老的道觀都把青牛作為神物來使用,從來沒有死亡或者不和在它周圍滋生,問題是青牛得在好人手上。
“這是個可怕的故事,對不起,孩子。”洛五七說。
“那些年發生了很多這樣的故事,這隻是其中一個,即便你不說,它也不會不存在。那時候死了很多平民,每次日本人在戰鬥中吃了虧,都會讓老百姓付出代價。”
“是的。”
“但是這並不能讓中國人停止戰鬥,青牛什麼的隻是次要的。”洛馬討厭自己說話的腔調,“反正遊擊隊需要槍,是吧?”
“是的,後來事實證明,那些槍用來殺我們自己的同胞很有用。”
洛馬聽出了爺爺語氣中的痛苦,趕跑了日本人,於是本來是兄弟的兩個主義之間,開始掉轉槍頭,開始了為期四年的內戰。於是,那些青牛換來的槍支,最終成了殺死自己人的武器,這些,也許是爺爺心中更大的痛苦。
“可是這不是你的錯,即便你不交出青牛,那些村民也活不下來。”洛馬安慰爺爺。
“我這一輩子,”洛五七平靜地說,“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可是看人一直看得很清楚,雖然直覺並不是在所有的時候都管用,但我經常依靠這種直覺,有些傻瓜對我說謊,可真相會清楚地呈現在我的腦袋裏,就像我看著它發生一樣,就像在看電影,依靠這種直覺,我揭穿了很多秘密,也避免自己鑄成大錯。可事情一旦牽涉到青年,我就變的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我隻能看到一部分真相,總是決策失誤,從頭到尾每一步都會走錯。”
“爺爺……你對自己太苛求了。”
“我想我沒有。有很多跡象,聰明人都會看明白,七十年前,我知道了足夠多的真相,讓我可以拋開趙軍,自己去交易,可我還是犯了一個大錯,我不該那麼輕易地殺掉小刀,更不該相信小刀臨死前說的那些話,我弟弟為此丟了性命,所有人都知道,加藤不會遵守他的承諾,可我還是跟他交易,就這樣,整個村子的人都因為我死掉了。”
“不是因為你,爺爺!”洛馬叫起來,“你隻是沒有救下他們,當時那種情況,你救不了他們的。既然外公和你把日本人引到了那裏,那就是注定的,命運誰都逃不開。”
洛五七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子,不理會他的安慰,繼續說下去,“七十年後,我跑遍北京城,結果追逐的是一個幻影,是你外公製造出來的一個假象,而他卻在利用你,就在我的鼻子底下做壞事。”
“這些事你都沒法知道,”洛馬歎了一口氣,“再說你也不必對我負責,我是個最愚蠢的白癡!”
“不能怪你,你還太年輕,有些事你並不知情,而且在這些事兒上你又有弱點,他又一次看到了我沒看到的東西,他總是趕在我前麵一步,現在也是。”
說完之後,洛五七和洛馬陷入了長久地沉默。洛馬明白,這點不可否認,外公確實一直牢牢控製著整個局麵,沒有人猜到他在想什麼,更沒有人能明白他在做什麼。
洛馬更是像個白癡一樣,被這隻雖然蒼老但卻依然矯健的老鷹耍的團團轉。
現在,這隻老鷹在哪兒呢?
他去香港的目的,就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從北京轉移到香港,讓所有認為青牛在他手上的人,都會把注意力放在香港,然後他利用自己生病躲避別人的目光,趁機離開,他的目的地會是哪裏呢?
這隻老鷹會再悄悄地飛回北京麼?
正在洛馬想要問爺爺這個問題的時候,爺爺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