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孜去夥房裏給李孟堯下麵條,回到帳內沒想到正撞上景暄,端著個碗在帳門口愣怔了半晌,眼神古怪地在李孟堯和景暄之間來回掃視,才走到李孟堯麵前。
李孟堯早察覺到穆孜的奇怪神色,見她進帳後竟沒有再看景暄一眼更沒有行禮,把麵條放在她跟前的桌上後就默默立在她身後,雙目直視地麵,一動不動。
不動聲色地將疑惑暫且壓下,李孟堯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鼻息間聞到的香氣上,回味起在鳳烏山上穆孜所做的叫花雞的絕頂美味,這雖隻有一顆雞蛋和幾根蔫吧菜葉的清麵光想想就比過了桌麵上其它的任意一道菜。
當然,不是她挑嘴,也不是她嫌棄夥房師傅的手藝,實在是她自落水上岸後總覺得胃裏一股惡心感消散不去,並且連帶著整個五髒六腑都隱隱不舒服。之前因落水而精神緊繃沒有感覺,現在放鬆下來了便愈來愈洶湧澎湃。
原本以為是體力消耗過多餓到了,結果景輝整的一桌子菜沒有一點胃口。看著稍稍引起食欲的清麵,李孟堯深吸一口氣,拿起筷子開動起來。
景暄見李孟堯吃個麵都仿佛上刀山下火海般鄭重其事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便尋了個位置坐在一旁,雙眸不由地把帳內巡了一圈,一眼就瞥見一團黑乎乎的濕噠噠粘在一起的不明物體被隨意地扔在榻上,待看明白究竟是什麼時這才將目光重新鎖定回李孟堯身上。
她的頭發……
剛剛她的剛過肩的中發全披於腦後,因他站的位置的角度問題並沒有留意到,此時她低頭吃麵頭發隨她的動作散落肩前,景暄心內微微詫異。
除了長伴青燈古佛而削發的尼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絞了頭發的女子。要知道在傳統風俗裏,頭發是地位僅次於貞潔的閨中女子最重要的東西。
雖然的確還有一種特殊情況……
再看向那團假發的位置,邊上還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件水墨色的長衫,景暄眉毛輕挑,看那布料,還是潮州的織錦,質地輕柔光滑,袖口內側不起眼處還有繡工精美的花紋,似乎是……
眼神精光一閃,凝定目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袖口內側暗紋正是七線繡鳳仙花!
心中一凜,一刹那望向眼前的女子。
天下能夠辨別得出這標誌的人並不多,若不是皇兄對南鏡的重視讓他搜集過許多資料,也許他也無法很快地認出。
她怎麼會有南鏡皇族獨特七線繡鳳仙花暗紋的衣物?
想到此前景輝報道遇到的那批疑似南鏡之人的高手,他與黃霑剛剛在主帳中談及的疑慮重上心頭。
眼前的女子,自己好像破天荒地沒有查清過她的身份。
也許自己疏忽了很重要的事情……
正專心致誌吃麵的李孟堯感覺到景暄那深邃的目光又灼灼地粘在自己身上,卻騰不出空搭理他。才剛從這清麵裏尋回一絲自己並不是空心娃娃的感覺,果然是太餓了,自然什麼事都不及先把食物消滅幹淨要緊。
然而突然間胃裏有什麼東西翻滾欲出難以壓抑,李孟堯條件反射地張開口,感覺一股黏稠狀的不明物質卷帶著幾分鍾前才入口的清麵,“哇”地一聲全吐了出來。
那一刹那頓覺心通氣爽,所有的惡心感驟然消失,腹中空蕩蕩的,渾身輕飄飄的,有種下一刻便能羽化成仙的恍惚感,雪後明月當空清輝溢灑的沉醉也不過如此吧!
“二小姐!”
隨著穆孜的一聲驚呼,李孟堯嚇得精神一震,看穆孜滿麵驚恐地抓著她的雙肩,她輕輕一笑:“不過是把吃的東西吐了出來,不要大驚小怪。”
話一出口,李孟堯便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怎麼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軟綿無力?
而發現之前還坐在自己對麵的景暄這時也眉頭緊鎖地奔到自己身邊,她才瞥了一眼自己剛剛吐出來的東西。
黏稠得宛若一碗濃湯的鮮血覆蓋得一起吐出的清麵早看不清麵目,李孟堯大驚失色,
“我……我……”自己無緣無故地這是怎麼了。
景暄阻止了李孟堯接下去的問話,當機立斷橫抱起她將她放置在榻上,眸光擔憂地問道:“你感覺怎樣?哪裏不舒服?”
“我……我……”李孟堯還是重複著“我”字說不出其它詞,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聲音在他人聽來簡直就是氣若遊絲。
景暄幹脆不再讓她說話,喊了門口守衛的士兵去把黃霑尋來。
憂慮堪堪地穆孜半跪在榻前緊緊地抓著李孟堯的手,眼眶發紅,偶爾瞟幾眼來回踱步的景暄,欲言又止。
躺在榻上的李孟堯漸漸覺得眼皮重似千斤之石困倦欲睡,偏偏剛吐出來時的舒適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的灼熱感,仿佛五髒六腑都被置於熊熊烈火之上焦烤,馬上就要炸開。而一會兒又似有台絞肉機在體內運作,正待把她所有的脾胃肝髒絞碎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