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神情淡淡,深眸靜若汪湖,一動不移地凝視著李孟堯皺起的眉,心中緩緩升起悵惘。
少頃,他沉肅開口:“不用說了,我意已決。這是我欠你的。”
語氣帶著不可褻瀆的端嚴,李孟堯再次感受到了他的話中所透露出的淡淡愧疚和特殊深意,就像昨晚他在石榴樹下看她的那眼神,充滿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是,他之於她,究竟有何責任?難道僅是她因他所受的牽連和波折嗎?
麵對此刻逆光的峻峭麵容,李孟堯無法再反駁什麼,這事,也便這麼一錘定音了。
貯藏寒石的冰室就建在景暄書房後方。幾人來到冰室外連著的小石屋內,石屋的一角,兩個藥童圍在熱氣嫋嫋的藥罐邊正熬著什麼藥,散發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氣味,另一邊的桌上放著兩件一黑一紅的殷厚披風。
黃霑最後一次給李孟堯紮針,看上去手法明顯和往常很不一樣,很快,她便覺得被壓抑許久的烈火掌的灼熱感有些決堤前的上湧跡象。捏鼻喝下藥罐裏倒出的濃黑湯水,穆孜給李孟堯罩上披風,她瞬間便覺得汗水透過毛孔不斷地往外滲出,一下背上就黏黏噠噠的。
轉頭回身,景暄也已一身深黑色披風,吞下一顆淡藍色藥丸,正低頭聽黃霑細細說著什麼。
隨即,李孟堯和景暄兩人在眾人凝重的目送下,緩緩打開冰室的門。
沉重的石門發出低沉的聲音,仿若久無人聞的神跡乍然被人侵入,隻是瞬間,剛剛的炎熱感蕩然無存,極酷的寒冷隨著眼前逐漸呈現的白茫茫冰天雪地而愈來愈盛。一道石門,隔著冰火兩重天。
向來怕冷的李孟堯忽然有些恐懼,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隻是站在門口,空氣裏就已經仿佛能感覺到堅硬冰冷的棱角,凝風成冰,結水成塊。
手掌上突然傳來溫暖而微微的刺癢感。李孟堯低頭一看,景暄大而寬厚的手不知何時包裹了上來,掌心裏厚厚的繭子一寸寸分布,傳遞著絲絲熱度,安撫了她有些忐忑的心。
抬頭,他的雙眸一如既往的幽深,卻多了一抹難得的溫存,不動聲色地讓人心安。
李孟堯不覺迎著他的目光,淺淺地笑了笑,如觸須輕卷的鳳仙花,靜靜開放,明亮了他的眸底深處。
一黑一紅的兩道身影攜著手,共同邁了進去,石門在穆孜微動的目光中緩緩關起。
原以為寒石是一塊大石頭,結果偌大的晶瑩潔白裏,隻有一張看起來像冰塊雕砌而成的床。而除了比周圍的冰牆更透亮些,李孟堯並沒看出有什麼特殊之處。
她不禁狐疑地用眼神詢問景暄,景暄接著她的目光,點了點頭,解釋道:“祁國滄山的寒石因長年的冰雪早已與周圍的千年寒冰連於一體,常人根本分辨不出差異。你見到的這塊,是數年前隨雪崩而斷裂開來的一小塊。它的本體,誰也不知道在哪,更不知道究竟有多大。”
“既然如此,你是如何判定你得到的這一塊是珍貴的寒石而並非普通的寒冰?”李孟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