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我十三歲,跟隨莊大將軍三年,經曆的大大小小戰役不算多,卻曆練難得。也是這麼一個夏天,與達齊爾之間的斡旋已持續了小半年,兩軍在沙州臥河穀僵持不下……”
景暄沉厚的聲音冷冷靜靜地傳出,望定眼前的月色朦朧,一恍惚,好似回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天。
“此處地勢曲折奇特,恐怕援軍是被困在林霧外圍不得入了。我們滯留已多日,今夜必須突圍!”莊天銘沉聲道,他泛著血絲的黑眸威嚴地掃了一圈圍在案前的幾個重要將領,粗黑的手指在展開的地圖上指了幾處紅色標誌,儼然是他連夜推敲出的關鍵突破點,“醜時三刻,小五帶第一小分隊從敵軍後方假意火燒糧草,記住,務必搞出大動靜,堅持到第二小分隊支援!”
小五重重地點點頭,應聲道:“將軍放心,兄弟們正憋著氣沒地方撒,看不把達齊爾那群蠻子踹回去吃他們老娘的奶!”
眾人皆因他這句話笑了笑,莊天銘依舊一臉嚴肅,點了點頭,看向其中笑得最歡的一個黑黝皮膚的壯漢,繼續道:“大虎,你領第二小分隊從南麵潛入索橋底下,待渡河後將索橋砍斷,瞅著小五那邊的騷亂差不多後,從旁夾擊。”
大虎笑到一半突然被將軍點到名字,一口氣沒出憋紅了臉,好不容易聽完將軍的囑咐,鄭重地點了點頭,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記住,你們的任務都隻是為了虛張聲勢分散達齊爾右路軍的視線,到時候我將會在正麵引敵軍主帥出戰。”
“將軍!”莊天銘的話剛落,景暄便察覺到不妥,疑惑問道:“我軍如今隻剩八千人,要從正麵迎戰而不讓敵軍察覺背後的偷襲,勢必要將多數兵力集中陣前。遣去第一、二小分隊的人,恐怕不足以與達齊爾的五萬大軍相抗。”
帳內頓時一片安靜,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注視莊天銘。
敵軍主帥早年敗於莊大將軍一直含恨在心,此次兩軍交戰對方勢是要與莊天銘再戰高低,如今這樣的作戰計劃,無疑是以他自己為餌。
莊天銘一身戎裝,目光湛湛地看向景暄,一隻手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所以,第三小分隊就要趁三麵夾擊期間,從北麵的密林逃脫。臥河穀三百丈內的林木都被達齊爾砍光,為的就是清除遮掩將所有情形一覽無餘。可相對的,他們的情況也完全暴露在我們麵前。景暄,如何利用你手中的一百精兵從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到達外圍找到援軍,就在於你的安排了!”
一語落下,擲地有聲,大家的目光又轉而不約而同地看向景暄。
塞外的長年風沙似都灌進了眼前這個男人黑白分明的眼中,堅毅非凡。他按在他肩上的手,如鐵鑄般壓著他,給予他重過五嶽的信任。景暄震了震,耳邊回蕩著莊天銘將軍最後的鄭重托付,在帳外忽然吹過的燥熱夏風中飄旋。
李孟堯聽景暄話說一半不再言語,不由狐疑地轉過頭看他,正見他原先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深邃的雙眸裏藏一抹沉痛揮散不去,似是剛從遙遠的回憶中掙紮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