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堯不聾更不傻,剛才聽歐陽律和梅姨的對話,已得知歐陽律的娘親叫曹圓圓,這本《圓圓小劄》,看字麵的意思便是曹圓圓的日記本一類。可是梅姨娘不是給人家的親生兒子,而是給了她這個不想關的人,怎能不讓人疑惑?
兩人均愣怔了片刻,李孟堯分明看到歐陽律動容的神色,於是便把小劄往他麵前一攤,示意他拿去。
歐陽律久久地凝視它半晌,最終沒有接過,轉過身背對著李孟堯,輕聲道:\"梅姨說過,這是純一法師給你的,必有其中的道理。\"
李孟堯良久接不出話來,因為她無法告訴歐陽律,純一法師的原意應該是給莊宜靜吧!
\"歐陽律,今天是你娘的忌日對吧?\"
他的背影明顯地顫了顫,沒有回答。
李孟堯默默地在心裏歎了口氣,今晚他的反常終於有了解釋。
想到那晚牆上特殊的裝置,以及歐陽律似乎確信她知曉那裝置,疑問重新凝上心頭,並與今晚的所見所聞相聯係,她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你娘,到底是什麼人?\"
夏日悠悠的微風吹得枝葉一陣沙沙作響,卷起歐陽律的衣角輕輕飄蕩,原本該是恣意瀟灑,此情此景之下隻覺得他背影從未有過的蕭索。
就在李孟堯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娓娓開口:\"我三歲那年,我娘就去世了。照說孩子三歲前的記憶都是破碎而模糊的,偏偏我記得很牢。她是一個溫柔的女子,會用許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教我做人的道理,會唱一些我從沒聽過的曲調哄我入睡。她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每每父王攬著我跨坐在他肩頭上當馬騎,而她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嘴角擒一抹幸福的笑。\"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不見了。我哭著鬧著,父王都無動於衷,隻苦澀地看著我,不發一言。長大後我才知道,原來那短暫的三年幸福時光,是她苦撐著病痛換來的。\"
\"而她所受的這些苦,皆是因為生下我。\"
話語的尾音在寂靜的四周隨風碎去,歐陽律沉浸在久遠的故夢裏,回憶一寸一寸地回放,是誰的歌曲在輕輕哼?又是誰的笑容繪著螢火花屏香?
肩上突然有溫熱的掌心撫了上來,隔著單薄的衣裳,一寸寸傳遞著力量,仿佛想透過指尖的觸摸,為他平緩震動的傷痛。
歐陽律沒有回頭。
不是因為不願在心愛的女子麵前將今夜的脆弱徹底展露,而是因為他不需要回頭。
他不需要回頭便能想象此刻身後女子溫軟的眉目。對,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她可以淡漠以對,卻不會憐惜悲憫。就如此時,她不發一言,不勉強自己說寬心慰問之言,隻是以一個簡單的舉動,告訴他她的存在。
他甚至不合時宜地希望,她可以再溫軟一些——他的懷抱在等待著她。
李孟堯回到芳菲宮時,宮裏大大小小的宮女太監已經被派出去尋人了。穆孜回來又出去了,而含煙在宮門口焦急地等待,幾乎快望斷了脖子才終於盼來她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