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之下,金鉤細月,雲淡星稀,暗青色的天幕看去廣遠幽深。雲林山隱秘斷崖下,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的古老森林遮蓋著的峽穀往鮮少人知道的方向延伸而去,直至一處狹長山穀,地勢相較之下略微平坦。
就是在這塊平坦的山穀間,水聲淙淙的長河上星光點點若鬼火一般,間或黑影綽綽偶爾移動,於茂密的林子間若隱若現,看不分明。隨著鏡頭慢慢拉近,才發現,那點點星火來自於駐紮在河邊的幾頂帳篷,而那些黑影……
“嘩啦”清晰的水聲驟然打破了方才林間的靜謐,劍眉橫飛的青年男子褲腳卷著,雙足沒於水中,舉著手中的長矛,抓下長矛尖端活蹦亂跳欲掙紮逃脫的肥碩魚兒,隨手一扔,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劃過之後,準確無誤地落入岸邊的桶中。
“哈哈哈!再狡猾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今晚就讓你給主子加菜!”聽著他高聲長笑瞥見他的嘚瑟模樣,長河之上其他幾人均麵露羨慕。而後更加專注地盯著水中的動靜,暗暗下決心也要打上一條魚來!
岸邊的一頂帳篷前,氣質平靜和雅的男子一身紫金祥雲暗紋的月白衣袍,靜靜地注視著河中自娛自樂的屬下們,狹長的丹鳳眼底隱隱掠過一絲笑意。
上百年的古老密林常年杳無人跡,河裏的魚多而肥碩。可是明明身處安逸,卻有著異常敏銳的警覺和狡猾,他的屬下皆是個中高手,卻是費了大心思還捉不到幾隻。
一條魚而已,卻仿佛頓時令他們一掃此前捕不到魚時的煩躁,恐怕也令他們暫時忘記這一個月來的憋屈。
思及此,他眼底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轉而泛起薄薄冷意,比這深秋寒風還要料峭。
尋遍天成多年,好不容易發現了巫姬部落舊址所在,卻怎麼也找不到確切位置。從金印城出來後佯裝回北祁,而後中途偷偷轉折至這裏。一個月期間,他帶來的人幾乎快將這裏翻個底朝天,可別說一丁點可疑之處,就是一絲人跡都沒有。
這裏的屬下除了允明,均是常年留在天成暗訪探尋之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始終一無所獲難免開始泄氣,就是連他自己都日漸絕望。最重要的是,隨著朝中局勢的劍跋扈張,這次回北祁,他能夠再抽身出來的機會更是渺茫了。
“咳咳!”胸口一陣氣沒上來,他猛然咳了咳,停下時,原本蒼白的臉頰上浮出兩抹異樣的紅潮。
他怫然略顯淒涼地撫了撫自己的心口。難道自己這一生,真的無法擺脫——
“什麼人!”
驀地喝叱聲起,話音剛落,前一瞬尚在河麵上為捉魚而傷腦筋的護衛們,後一瞬紛紛攜上武器迅速回到岸上,訓練有素地將祁元承護在中心。
幾乎在同一時刻,允明矯健的身影猛然躍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一線閃電般掠起空氣飛去,直指不遠處漆黑一團的樹叢。
眼看就要擊中目標,說時遲那時快,隻聽沉雷般的一聲吼叫乍起,隨之騰起的一團黑影宛若巨石毫不畏懼地迎著允明重重對抗撞去。
允明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以卵擊石!
豈料,未及那抹笑意彎出弧度,允明隻覺整個胸腔如碎裂般劇痛,然後“砰”地一聲鈍響,下一刻便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在場所有人刹那間臉色大變。
祁元承瞥了一眼唇邊凝血灰頭土臉的允明,目光一轉,這才神色凝重地打量起隻一招便將允明撞落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大塊頭!一個粗黑壯碩的五尺大塊頭!奪人眼球的是他那眉毛如未經修剪的雜草不受控製地亂生亂長,在眼上連成一條線,頭發亦蓬蓬炸炸枯黃如草,看起來像是多年沒有打理。
山間野人?一個念頭首先闖入腦中。然而隨即,祁元承就皺起了眉頭——現下的情況有點不妙。
明明是個笨拙的體型,偏偏身法敏捷,最難纏的還是力大無窮。就見大塊頭吼叫著橫衝直撞,不顧一切地往祁元承所在的方向不斷前行。
衝上去的護衛們才剛靠近,就被他用粗壯的手臂舉起,停滯在頭頂上方轉了兩個圈,再狠狠地丟到地上。 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十來個護衛被摔得腿骨碎裂,脊背折斷。
“主子!”允明已經從地上起身,踉蹌著來到祁元承身邊。
這個地方猶如與世隔絕一般,他們在此一個月,從未發現過一絲人跡。眼前的人,究竟是從外頭誤闖進來的,還是……
祁元承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塊頭,緘默不語,側耳凝聽半晌後,終於從吼叫聲中辨別出了模糊的字眼,“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