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沉沉的打開了,然後又緩緩的闔上,細細的鞋跟敲打在大理石地板上,聲音竟也是低沉的。空蕩蕩的大廳,像是但凡有些色彩的東西都被收起來了,隻剩下一眼望去的一片灰。

正中央的椅子上,滿頭銀絲的老太太腿上搭了一條羊絨的毯子,手裏捧著個相框,仔細的摸著,看著。直到李沐清都已經走到了跟前,她才抬了頭。

“丫頭啊!我琢磨了這麼些年,終於見著你了,卻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光景,這樣的場合。”

輕輕的一句話,便粉碎了李沐清輾轉反側一整晚所做好的心理建設。早就說好的,她不想再讓任何人看見她哭了,想掩蓋掉眼裏的情緒。哪知一低頭,滾燙的淚珠便打在了鞋尖上,緩緩滑落,留下一條淺淺的痕跡。

這是要哭給誰看呢?站在這裏,她又有什麼資格來哭。那日寧洛琪哭著跑回家前說的一席話不斷地在耳邊回響,她突然好恨這一刻的自己,恨這樣軟弱的李沐清。

大概是看懂了她的心思,寧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把手裏的相框擺回到手旁便的櫃子上放好,然後輕輕拉過了她的手。

“是誰跟你說難聽的話了吧!丫頭,你放心,我跟他們不一樣。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呀!什麼沒經曆過?又有什麼還看不透?延風他是我最小的孩子,也是我最疼愛,也最引以為傲的一個兒子。他年紀輕輕便離我們而去,我也很傷心,很難過。

可是離開的人不吭一聲的就甩甩手走了,活著的人卻還是要好好活著的啊!我是一位母親,我愛我的兒子,而我兒子所在乎的,所要保護,我也同樣珍惜。我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滿是褶皺的手輕輕摸過蹲在自己麵前的小丫頭的發頂,那目光裏的溫柔,一點一點散開。慢慢慢慢,救贖了李沐清一顆在深淵裏徘徊著的心。她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的,麵對一屋子人的惡語相向,甚至是根本就進不了這一扇門。

“謝謝您。”好半天才終於哽咽著說出了這三個字,她回握住那雙瘦弱,卻仍然充滿著力量的手。

“好了好了,我們也該出去了,延風他呀!這下是真的要走遠了,我們得去送送。來,把眼淚擦擦,扶我起來。你不用多說,我們遇上的都是寧家的男人啊!我又怎麼會不懂,寧家的人為了在乎的人,在乎的東西,可以多麼的不顧一切。”

吱呀一聲,通往另一邊會客廳的大銅門被侍者從這邊拉開,不一樣的一個世界立馬就呈現在了眼前。大提琴低頻厚重的聲音質感伴隨著啜泣聲,還有間或幾句聲音極低的交談。

她們所站的位置正對著靈堂,所以當那扇門一打開,所有的目光就都集結了過來。拍了拍挽在自己手臂上的那隻素白的手,寧老太太在李沐清的摻扶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放著骨灰盒,和那個對她們來說那樣重要的人的照片的地方。

“遺照”兩個字在腦海裏忽閃而過,太過真實的悲傷洶湧而至,才不過是幾秒鍾的時間。就開始連呼吸都變得疼痛起來。

“媽媽。”看見了她,大概是被這壓抑氣氛弄的害怕了的天天揮舞著手就要過來。寧家少爺的葬禮,那位沒過門的準少奶奶卻沒有露麵。而寧老太太由一個戴著黑紗的年輕女人攙扶著出現,再加上這麼個孩子……

李沐宇將天天放到了地上站好,小家夥一得到自由就立馬邁著雙小短腿朝著媽媽的地方跑了過去。“媽媽。”抱著媽媽的腿了,才終於有些安心了的在裙擺上蹭了蹭。

“媽媽,那個,那個。”他仰著頭,努力的指著靈堂上擺著的,正低眉淺笑的那人,有些焦急。“那個是不是我爸爸啊!”他還太小了,李沐清不懂該如何跟他解釋,為何前些天還抱著他親他,讓他乖乖聽話的爸爸突然就變成了一張沒有溫度的,單薄的紙。

一瞬間的恍惚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她在院子裏等啊!等,沒能等來爸爸,卻等來了同樣冰冷冷的一張係著黑色綢帶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