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能愛他(1 / 2)

坐在閉塞顛簸的轎子裏,狹小幽暗的空間,素秋隻覺得胸口喘不過氣。再加上母親的一番叫人猜來猜去的,無所適從的話,太多隱瞞的秘密。

素秋撩開轎簾,往轎外看去,平日的這個時候,街上定是有很多人的,好不熱鬧。今日,卻看不見人影,唯有的是不時的步履匆匆的行人,身上全是水,褲腿上全是泥。雨很大,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雨,來得突然。這雨勢太大太猛,將空氣滿上了一層霧,已是看不清什麼了,隻可以聽見雨打在樹上,石上,瓦上的聲音。

轎子顛簸著在前進,到了青石拱橋之上。這漳河裏的水本是比別處的白些,現是下著大雨,更是殘白如錫。零星的有破船停在河邊,連著兩岸的是參差不齊卻又相差無幾的青石瓦房。瓦的灰青色和河水的殘白色相間著,這相間的顏色如同白事人家守孝時的玄衣白孝,一眼望去,別有一番淒涼,慘淡。

“停轎,”素秋覺得心裏悶得很,原是怕轎夫聽不見已是很大聲的說著,但仍是被這大雨掩埋了聲音。轎夫們此時也隻是一心想著早早的送主人回家,自己也好休息,且這麼大的雨,誰想會有人在半路叫停的。

前麵就是斷橋了,沒有西湖,卻有斷橋,素秋自是知道的這不是真正的斷橋,她從未見過西湖的斷橋,卻又不得不深深地愛著,那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依戀。素秋喜歡斷橋,一如孩子喜歡糖果,女人喜歡胭脂,道不清說不明。

冥冥之中她就像是被什麼吸引了,興許是來自前世的眷戀。

姚家後院,有一棵蒼老的梧桐樹,百年前種下的。可能是太老,本是從未開過花的。 然而,卻是奇異,就在素秋出生的那一年,竟吐出無數花骨朵,末了,下起花雨來。自打那以後,便每年不間斷的會開花,似是與素秋約好的。

便是在這落花漫天的梧桐樹下,素秋遇見了夢花館主的《白蛇全傳》:清明佳節,煙雨蒙蒙,觀音大士說“有緣千裏來相會,須往西湖高處尋”。西湖的斷橋上,白娘子找到了前世的恩人,結為夫妻;西湖的斷橋上,白娘子重逢了前世的恩人,再續前緣。可歎,可憐!夢外的人世,又有幾個人如白娘子般有情意。妖若有情妖非孽,人若無情枉為人。

一樣的是苔蘚斑駁的古石橋,一樣的是雪殘時消不盡的殘山剩水。不一樣的是:這漳河的斷橋。

‘嘩’的一聲,素秋竟沒有顧得這傾盆的大雨,直直的衝了出來。轎子本是行得極快的,加之雜亂的鵝卵石子路坑坑窪窪,消瘦的身子,傾刻間,整個跌在地上。

如紙鳶落地,薄翼被折。本是乍暖時候,衣裳是極薄的,一瞬間,素秋便濕透了。今日,本是梳的釵花髻,別的是海棠花式的銀簪,海棠花簪悄然落地,黑色長發散開了,宛如開在墨色山水畫裏的牡丹,雨滴肆無忌憚的順著烏黑的秀發散落開來,像極了牡丹綻開的一霎那。發絲與銀製秋葉墜子糾纏在一起,和著糾纏的還有素秋糾結惆悵的心情。

轎夫們停住了轎子。先是詫異,繼而驚慌。雪雁本是個孩子,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竟愣愣的杵著,也不上前去攙扶。轎夫們站在旁邊踟躕焦急,雖是知道,也不敢去扶,一片的慌亂。雨滴無情的打在身上,素秋隻感到通體的涼。這春日裏的涼氣,竟是衾到心底的,心裏那片平靜如鏡的湖,被這雨打的波濤凶湧,泛起了浪,千層,萬層。突然覺得鼻子好酸,隻是一下,便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了。

“素秋……”未及反應,溫暖彌漫周身,素秋不曾想過他會突然走過來,將她攬入懷中。

這懷抱好溫暖好熟悉,在哪裏得到過,仿佛是漂泊許久的破船可以安心靠的岸。素秋突然念想到少時母親是否這般抱過她,幾時,也無端端的渴望這樣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