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將汪清雨趕出家門之後,他既不願意去想對方的感受,也不在乎對方的感受。但非常偶爾的時候,比如在車站等車或者看一本極乏味的書的時候,會略微質疑一下,如果汪清雨真的是好心要彌補他的話,自己那天的態度是否稍微有些過分?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打消得一幹二淨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汪清雨的人開始接連不斷地找他的麻煩,反倒是與汪清雨敵對的那幫人漸漸沒了蹤影,似乎早已把他忘到腦後了。
他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傻得可笑,居然會以為汪清雨是個可以理喻、有道德底線的人,甚至還為了那天的無禮拒絕而輕微的惴惴不安。像這種妄自尊大、報複心強的愚蠢女生,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這種時不時被人騷擾挑釁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個月。好不容易拆了石膏和繃帶,終於能夠渾身舒展的第一天,元駒又在放學之後被人堵在了圖書館通向教學樓的那片樹林裏。
空氣幹燥而冷冽,充斥著樹木的氣息。偶爾一陣風,托著梧桐和楓樹的枯葉像蝴蝶一樣打著旋落下。不知為什麼,這次來湊熱鬧的人比以往多了些,氣氛中有著不明原因的亢奮。
元駒的目光越過那些圍著他壞笑的學生,剛好看到安駿遲疑著站在不遠處,做賊心虛似的閃爍著眼神。在意識到元駒在看他之後,安駿更加慌亂起來,趁著沒人注意,一扭身悄悄走掉了。
這時,元駒的肩膀被狠推了一下,他禁不住倒退一步,回過神來。他眯著眼睛打量著衝他叫囂的那些麵孔——再清楚不過,這些都是汪清雨的人。
他是很少有情緒的波動的,但這次不知是因為安駿還是因為汪清雨,元駒竟從自己的五髒六腑的深處,感受到了震顫的火苗般的怒氣。
在同一個人再次伸手,打算推他的肩膀的時候,他一側身,順勢把那個刹不住車的家夥踹到了灌木叢裏。
汪清雨是接到柏裏的電話趕來的,說是要送她一份生日大禮。然而在趕到了那兒的時候,她傻了眼。
“你在幹什麼?”她望著柏裏,聲音有一絲不穩。
一左一右的兩個人分別扭著元駒的兩個手臂,另外還有一些人圍在四周,此時正給她讓出路來,而中間的柏裏,正往手上套著一個碩大的金屬指環,同時試探性地握了握拳。
這種傷人的利器,汪清雨並不是第一次見。戴上這個之後,如果用的力氣夠大,甚至可以將對方的皮肉像切豆腐一樣切開。
“生日禮物呀,阿雨,”柏裏挑起鋒利的眉毛,嘴角含笑,眼中卻湧起茫茫陰雲,“你不是總說討厭這家夥嗎,”他將指環摘下,走過來拉起汪清雨的手,親手為她戴到中指上,“不過這書呆子還算有點能耐,也不完全像你說的那麼一無是處嘛。一個新手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
汪清雨這才發現周圍的幾個人,臉上都帶著拳頭砸過的傷。
她不由得望向元駒,而對方也正盯著自己。
他看上去和以往不一樣了,不知是不是沒了眼鏡的緣故,臉上的線條銳利了許多,竟變得陌生而英氣逼人。目光中有冰冷的嘲諷,就像這陣陣吹透衣服的風一樣。
手上的這金屬玩意兒明明還帶著柏裏的體溫,卻將汪清雨冰得打顫,整個手像凍壞了一樣僵硬。
“啪!”
柏裏捂著臉,愕然地望向汪清雨,隨即五官扭曲了起來。
“他剛剛拆了石膏,”汪清雨冷漠地回望著他,隻覺得說得話像嘔出來的一樣,激得腦仁疼,聲音也如同狂風中的風箏,發著抖,“他全身的傷才剛剛好起來!你知不知道……”沒有戴指環的左手掌心還在發麻發痛。
柏裏怒吼著撲上來,被驚惶的眾人勉強攔著。
“你為了他打我?!都一個月了,隻要是提到這個姓元的你就悶悶不樂,我教訓他還不是為了哄你開心嗎,你竟為了他打我?你怎麼這麼難伺候!”
汪清雨蒼白著臉色,執拗地不去看他。
可是在心裏,她早已後悔自己動了手。沒錯,這一個月來,她一直有意無意地在朋友麵前抱怨著元駒,所以她根本沒有權力因為這件事,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給柏裏耳光,更何況他原本隻是想替她出口氣而已。
當柏裏一再明確說不會動粗的時候,其他人才放開他。在他負氣離去前,整理好衣襟,丟給汪清雨一句“生日快樂,祝你今晚和崔家玩得愉快”。
汪清雨當場就像被冰水澆透了一樣,連怒火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