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琿歸來月園的時候,天色已晚。
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得挑不出任何毛病來,床榻也鋪得整整齊齊。夜琿驚奇地摸摸這,又瞅瞅那個,這副可愛率真的模樣倒是惹得侍女們陣陣發笑。
“怎樣,這宮中可比得過外麵?”私下裏,夜瑤的表情不似白天那般淡漠,隻是聲音依舊清清冷,“來用些糕點可好?”
話音剛落,一靈巧的侍女連忙端上格式誘人的糕點,還配上新泡好的茶水。
“好!比外麵好多了!不僅景色美,東西好看,連人也比外麵的不知漂亮多少杯……”夜琿大大咧咧地抓起一把糕點,嘴巴裏塞著東西還不忘說東說西,動作誇張好似說書先生,又引來一陣笑聲。
“莫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今夜我便會擬好皇上近日的要單子,或許還要你通穴,兄長可別愉快得連本分都忘記。”夜瑤半玩笑半認真的囑咐。
“知道!當然知道!”夜琿忙不迭點頭,粗魯地拿起茶壺竟然一口氣飲完了大半,“不過在宮裏享享福也沒錯,對吧?”
夜瑤唇角微彎,不再理會,提筆開始行雲流水,紙上的字跡娟秀工整,她時而握筆沉思,時而閉目喃喃自語,仿佛已同周圍人不在一個世界一般。
身旁侍女見夜琿的茶水將要飲完,連忙上前取來茶壺,動靜卻驚了依舊在擬單子的夜瑤,袖子一抖,侍女袖子中的一方絲帕掉落在地。
“奴婢該死,驚擾了姑娘。”侍女一張小臉嚇得煞白,連忙俯身跪倒在地,肩膀怕得都在抖。
“無妨,你何必如此謹慎?”夜瑤倒是被她的反應又驚了一驚。
“姑娘在為皇上操勞,奴婢卻蠢笨,擾了姑娘的思緒。”
“哦?”微一挑眉,夜瑤不再多問,隻輕輕抬手拾起地上的絲帕,“你有心了,這帕子上的牡丹是你繡的嗎?”
侍女未想到夜瑤會問及此處,先是愣了一愣,隨後惶恐道:“正是奴婢自己繡的,讓姑娘見笑了。”
“不,很美。”她細捏著帕子,仔細摸著上麵那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冰雕似的麵孔上竟難得的浮現一絲喜愛之色。
“謝姑娘誇讚。”
“你叫什麼名字?”夜瑤昂首,望著她許久。
“回姑娘的話,奴婢晴錦。”
“好,晴錦姐姐。”夜瑤冰涼的雙手扶在晴錦的肩上,唇角一抹清淡的笑容,“夜瑤自小便對刺繡有興趣,可奈何毫無天賦,手藝笨拙,姐姐的繡工夜瑤喜歡,待有了空閑時候,可否教教夜瑤?”
屋子裏靜得出奇,侍女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晴錦的身上,麵色各異。
“姑娘……姑娘抬愛,是晴錦的榮幸……”明顯是鬆了一口氣,連忙將笑容掛在臉上,“若有需要,吩咐便是。”
“好。我和兄長要商討些製藥通穴的事情,這裏便不麻煩勞煩各位姐姐了,請早些去歇息吧。”夜瑤微一彎腰,言語懇切。
侍女們得了命令要伺候好這位手握皇帝性命的貴人,自然不敢多留,行了禮,又收了糕點的碗碟,妥帖關上門窗,便齊齊退下了。
屋子裏的燭火很亮,不知何處滲來的涼風,幾豆燈光搖曳忽閃。
不知過了多久,夜琿輕道:“沒人了,都走遠了。”
清素的麵容多了一絲疲憊,夜瑤將手中的筆放下,虛虛靠在輪椅上,冷聲道:“剛剛確然是有耳目吧?”
“不錯。”夜琿劍眉微蹙,同剛剛那副鄉野少年的模樣全然不同,“怕是那些侍女中有皇上派來監視你我的,耳朵貼著窗子。”
夜瑤冷冷地笑了:“我還是小看了這位皇帝,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愚蠢。”
“他自然是不簡單的,文曦,你莫要操之過急,穆淩處處謹慎,他雖說給了你隨意致使藥部人的權責,但私下必定已經安排心腹監管,你我若有何鬆懈,漏了破綻……”
“我不會。”她眸光微轉,一絲冷厲之色緩緩浮現,言語堅定,“你莫要叫我文曦,若是慣了,難免會脫口而出。”
夜琿靜靜凝視她,半晌,最終無奈地點了點頭。
“這人皮麵具你可還戴得舒服?有何不適的症狀?”他轉而關切另外的事情。
見夜琿不再一副管教模樣,夜瑤神色終有些鬆懈,青蔥手指撫摸臉頰:“並無不適。”
“你……總是板著一張臉也罷,私下同我也這個表情?哪個年齡的姑娘整日木著臉笑也不笑?”夜琿長歎一聲,嘮嘮叨叨,“你真以為自己是天山童姥?”
明顯的玩笑話,夜瑤瞥他一眼,似是不想同他計較。
“來,坐了整天,腿都麻了吧?我來扶你起來走走如何?”
夜瑤又抬頭瞟他一眼,見對方的胳膊仍在半空僵著,終於不再堅持,輕歎一聲,伸出手來穩穩扶住夜琿的胳膊,從輪椅上緩緩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