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發的寒冷了,宮中各處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白雪,頭頂的空中鮮少能瞧見太陽,隻幾片陰雲沉沉地積在一處,濃得連冷風都吹不開。
妗兒早早便候在了翎沅宮前,雖冷得渾身發顫,卻也不敢就這樣徑自離開,不停朝著前麵的方向張望著,不時跺著雙腳,嗬出了幾口冷氣來。
冷風呼嘯著打在麵頰上,那疼痛竟堪比刀劈斧砍一般,叫人難以忍受。妗兒忍不住悄聲抱怨了幾句,又不住地抬頭望著,忽瞧見了一雙人影,正不緊不慢地朝著翎沅宮的方向走來,她頓時麵生喜色,一刻也不敢耽誤,急不可耐地朝著那二人奔去,氣喘籲籲地停在他們的麵前。
走在前頭的夜暉視她為無物,身上穿的衣裳看上去雖有些單薄,他卻並未表現出懼冷的模樣,俊挺的麵孔在一片白雪天地中愈發淡漠,同平日裏那個在皇上和外人麵前總是笑得溫和的少年截然不同。
他身高腿長,七尺男兒,頓生昂藏之感,站在前方恰好為身後的夜瑤擋去了刺骨的冷風。
同前些時日相比,夜瑤仍是沒有什麼變化的,她隔幾日便會來翎沅宮來瞧一瞧月貴妃的身子,也很少說話的模樣。開始的時候,月貴妃心中還抱有好好巴結她的心思,可吃過幾次苦頭後,才真懂得這位姑娘確是油鹽不進,便不再浪費口舌,對她也算客客氣氣,不再談說那些有的沒的。
身上的衣裙與披肩仍是那般素淨的色彩,若不是袖口與衣襟處能明顯望出幾道青竹樣的色彩,若不是那垂至腰際的長發真如絕世黑玉一般,她好似真的要融入這一片飛雪之中,隨著冬日的無盡的冷風,飄向天際了。
她靜靜地走在雪中,撐著一把青黑色的傘,隱約可望見她日漸蒼白消瘦的麵孔,那雙眸子也更加冰冷,望到哪處,便會讓哪處的人覺得心中極懼,連同她對望的一絲勇氣也不知跑到何方了。
妗兒自是不敢同他們二人有過多的接觸,隻垂著頭道:“姑娘和公子可算來了,我們娘娘一早的時候便吵著頭痛,連早膳都沒用,隻等著姑娘來給好好看看。”
夜瑤淡淡地問道:“早時醒來便覺得不適?”
妗兒思索著道:“奴婢也不清楚,隻瞧娘娘異常難熬,近日的胃口也已是大不如從前了。”
這模棱兩可的回答換來得是夜暉的一聲嗤笑,他似是一向對月貴妃和翎沅宮的人不抱好感,向來都是這般模樣。
夜瑤也未做回答,隻朝著翎沅宮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妗兒立刻心領神會,不敢再耽誤,搓著雙手做在前頭帶路了。
近些時日,月貴妃似是極受皇上的寵愛,風頭大盛,令其他幾位妃嬪都措手不及,不知發生這般變故到底是何原因,某日巧遇月貴妃,卻有些吃驚地發現,她竟似變了個人一般,言談舉止都大不如從前。
所穿的衣裙開始變得素淨起來,同人相遇時也不複那桀驁不馴的模樣,隻報以柔婉微笑,談話時也輕聲細語,就算遭了誰人的挖苦,也是一副平平靜靜的表情,全然不想同旁人計較。
眾人初時隻覺得十分驚詫,可未過多久又都明白了,這段時日,潘家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當日宮宴上的那一出鬧劇也實在令人難忘。常言道:來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潘雲纓近日不好拋頭露麵,那她這個做女兒的便要多下些工夫了。
穆淩的後宮十分平靜,那些個地位不高的妃嬪也極少爭風吃醋,算得上一片和樂,幾人私下裏也難免閑言碎語一般,想是這潘家真的到了絕處不知進退的邊緣,若走錯一步,便是個死,連個回旋的餘地都沒有,如此想來,月貴妃如此費盡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
翎沅宮的屋子裏,月貴妃雖隻著一身中衣,精神看上去卻還尚好,大沒有妗兒說得那般死去活來,看上去反而要比夜瑤還健康許多,連發髻似都是剛剛梳好的,她正麵帶不耐地靠在軟榻上,隨意翻撥著手中的一本詩經,略一抬起頭來,瞄見了院中漸近的幾個人影,忙抬手掩著嘴角咳了幾聲。
一向護主心切的妗兒聽到這咳聲,忙道:“姑娘可是聽到了,我們娘娘總是這樣咳著,說話的時候都覺得喉嚨疼。”
夜瑤瞟她一眼,神色依舊淡淡的,卻令妗兒不禁打了個寒顫,隻覺得她的雙眼似比這冰雪還要寒冷,也是這種目光讓她立時明白過來,是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為了避嫌,夜暉和往常一樣,被帶進了另外的屋子裏去,隻夜瑤一人來到月貴妃的身前,瞧她分明氣色尚佳卻硬要裝出一副柔弱的模樣,她從心中便覺得厭惡,也並未掩飾,蹙起眉頭來,淡道:“我那邊事情多了些,幾日不來,竟病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皇上看了會不會生出憐惜?可莫要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