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瑤雖已在宮中待了好些的時候，可總是每天到了時候她便帶著夜暉或晴錦去乾承殿為他把脈針灸，所以穆淩極少來到月園這處，上次來到這月園已是很久前了，更是未細細打量，如今看來，這屋中簡樸素淨得讓人有些難以置信，無法想象一位尚好年華的姑娘家竟是如此的無欲無求。
屋角的桌上整齊地擺放了厚厚的幾摞書，穆淩粗一望去，除醫術外還有不少的奇聞異談，不由暗自笑了笑，想著夜瑤一本正經地坐在桌前翻著這些怪談，竟也多了幾分孩子的心性。
幾處櫃子雖有些破舊，卻幹淨整潔得很，裏麵擺著的東西也無非是有關行醫的幾樣玩意，隻幾隻罐子有些雜亂地擠在了一處，沾了些灰塵，似是很久不用的模樣。
穆淩又在屋中走了走，最終還是屏住呼吸，悄悄來到了夜瑤的榻前。
果真如晴錦所說，她此刻已是睡下了，臉色透出死一般的蒼白，卻仍是沒什麼表情的淡漠，隻不過眉頭仍是皺著，如在夢中遇到了什麼難言的心事。
黑發絲絲縷縷地散在枕邊，襯著雪白的衣襟愈發的刺眼，幽暗燈光下，她單薄的皮膚暗暗地散出玉石一般的光澤，仿佛一碰，便會碎了。
穆淩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他伸出手，似在躊躇，又似在猶豫，終是手指停在了臉頰的一側，那樣僵在半空中，許久未動，隻覺得手腕都已麻木，還是歎著氣收回去了，隻望著床榻的一邊不知在想寫什麼，神色不時會發生變化，又泄氣似的起身，卻忽聽榻上的夜瑤從喉出發出一聲沙啞的呻吟，他匆忙轉身望去，發現她眉頭皺得似是更深了，後緩緩睜開眼睛，低聲道了一句：“爹，什麼時候了？“
如此事情突如其來的發生，就是穆淩一時也無法接受，他錯愕地望著夜瑤如被大霧所迷的雙眸，又望著她蒼白臉頰上透出的兩抹潮紅，想了想，終是明白了，她應是燒得有些糊塗了。
想著她早些入睡休息，他將要開口說出時候，哄著她繼續睡去，卻聽她不知怎的露出了一抹苦笑來，又搖著頭道：“是我病得糊塗了，夢中又見了爹娘，年三十的時候端了餃子來陪我吃，我同他們說笑著便忘了時間。”一麵說著，一麵咳了咳，又道，“夢中不覺怎樣，醒來反而覺得悵然若失，阿暉，你說人這一生，到底有多少的夢要做呢？”聽得這話，穆淩又覺得心中似被什麼反複揉捏一般，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不知怎樣回答，又聽著夜瑤繼續道：“我又何時才能醒過來？”
穆淩身子一顫，隻覺得她言語中似帶著無盡的悲涼之意，又夾雜著幾分沙啞，似是已哭出來的模樣，可細細望去，卻未見她眼中、臉上有淚，仍是如剛剛那般平靜，可不知怎的，這些話聽來竟讓他覺得心中十分難過，如萬箭穿心一般，更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平日裏麵對群臣刁難都鎮定自若的一個人，此時竟變得無措起來，過了半日才支吾著道：“終會有醒來那一日的。”見她仍似有些迷蒙地望著自己，嘴邊也掛著那抹苦笑，心中的疼痛更甚，又道，“文曦，停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