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向裙子上那刺眼的紅,巨大的恐懼將她緊緊地籠罩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感覺快要窒息了。
她怎麼能忘記了,她本就身子底弱,平日裏都要悉心調養,更何況這多半日水米未進,又風冷雪寒的走了這大半日的路,且又跌了一跤,坐在雪地上好一會兒,這孩子怕是保不住。
想及此,顧遲悅再一次掙紮著要爬起來,這個孩子不能有事,她不許這個孩子有事,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再不能失去這一個。
許是心裏起了這個信念,她竟一用力站了起來。顧不得腹中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走,她要回鷹隱山莊去,要去找楚洛,求他救救孩子,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啊。
可是,走了不過十來步,她便生生頓在那裏,楚洛尚且對她好的時候,那個孩子他都不曾要,一碗濃黑的湯藥就絕情地讓那個孩子失去了見到這個世界的可能。如今她已不是他的妻,這一個孩子他又如何會救呢?
他自有喜歡的女子為他生兒育女,她已不再是他心裏的那個人,他又怎會想要她的孩子呢?
顧遲悅抬著沉重的腳步,仍舊一步一步向鷹隱山莊的方向挪去,心裏仍抱有一絲希望,希望楚洛會看在是自己骨肉的份上救救這個孩子。何況,返回鷹隱山莊求醫似乎比在這荒野盲目的亂走的獲救可能性大些,不管回去會是怎樣的情況,卻都是現在無助的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她的眼皮越來越重,快要睜不開了,身上也沒多少力氣,抬一次腳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她仍跌跌撞撞地走著,一手撫上腹部,一串眼淚又無聲地落下來,無力地自語:“孩子,娘親對不起你,沒能好好保護你。不過,娘親好像能一直陪著你,娘親也快撐不下去了。這樣也好,有娘親陪著,你便不用害怕,也不會孤單了。”
前方隱約有馬車向遲悅的方向駛來,她微微定眼看去,又似什麼都沒有,想來許是她內心太過於渴望,以致出現了幻覺。
眼前一黑,她終是暈了過去,陷入一個又一個淩亂而真實的夢境。
三年前,一片喜慶的紅中,她身著鳳冠霞披,頭頂大紅喜帕,端坐在喜床上。
楚洛墨發高束,眉飛入鬢,目如晨星,笑若燦陽,一襲大紅喜袍罩身,端的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他笑吟吟挑去她頭上喜帕,柔聲說:“悅兒,今日你嫁給我,我許你執手一生,永不相負……”
夢境一轉,卻是陽春三月好天氣,她正在院子的柳樹下做女紅,楚洛過來告訴她要納梅婉蓉為妾。
不日,楚洛便把梅婉蓉迎娶進門,而她卻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獨守空房,一夜未眠,淚濕枕衾。
夢境又換,是楚洛端著一碗濃黑的湯藥,一手捏住她的下頜,迫使她張開嘴,一手端著藥往她嘴裏灌。
她掙紮著,卻怎麼也掙不脫,眼淚和藥混合著流入嘴裏,又鹹又苦,而此時的楚洛在她眼中再不複往日溫潤如玉的形象,宛若地獄來的修羅……
她不禁哭著喊出聲來:“不,不要,不要打掉我的孩子……”
這時,顧遲悅感覺有人不停地搖晃她,好像有人在問:“你在說什麼?水?是水嗎?……”
她想回答,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嗓子幹的好像要冒火。
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微微抬了抬,好像有很多人影走來走去,嘈雜的聲音不斷地傳入她的耳朵,隱約聽見有人歡喜地說:“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又有人吩咐:“郎中,再來給瞧瞧。”
顧遲悅恍然有些明白,她還活著,那些似夢非夢的畫麵不過是她昏迷時由腦海深處浮現出的記憶,眼皮又是重重的一合,複又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