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牆紅瓦,四方的圍牆大院,沿著圍牆種植了一排高大的垂楊柳,綠蔭裏夾雜了濃濃的消毒藥水味,這是宏村衛生院。
沒修公路前,新圩村人上街必須要經過衛生院門口,公路修通後,這條又遠又難走的老路就沒人再走了。
方遠今天上街偏偏走的就是老路,他騎著破舊的二八杠自行車,腰帶上掛著的豬肉攤鑰匙叮咚作響。
柳小曼應該還在吧?方遠躲進樹蔭裏,一腳撐地,抬頭向裏麵張望。
一條綠色的連衣裙在二樓最東麵的陽台上隨風飄蕩,方遠的臉莫名就紅了,心開始砰砰的亂跳。
以前他上學經過衛生院,情願繞遠路從田埂上過去。他討厭消毒藥水的氣味,這味道很容易讓他產生打預防針時的恐懼。
可今天,他從這冷冰冰刺鼻的藥水味中嗅到了那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香。
衛生院裏有人在說話,好像是柳小曼的聲音,她是不是要出來了?方遠一陣慌亂,他、他真不是特意來看她的,他隻是路過。等了一會,終究沒有見到柳小曼的身影,他的心又一下失落。
看了看自己短到肚臍眼的汗背心、油跡斑斑的短褲、髒兮兮的拖鞋,如果此時柳小曼出現在他麵前,他恐怕要難為情的鑽地縫。
他不是沒有新衣服、新鞋子,他去市裏買了兩套呢,可沒誰會穿著新衣服去賣豬肉。
幸虧柳小曼沒有出來!方遠長長鬆了一口氣,傻傻笑了,他聽著院子裏傳出的聲響,留戀的看了幾眼飄揚的綠色連衣裙,像是怕被人發現的小偷,匆忙騎車離開。
……
……
午後的宏村菜場靜悄悄的,蔬菜攤位上的小販們早就回了家,隻有固定鋼棚攤位的肉攤、魚攤、熟食攤上還有人守著。
宏村鄉大約三萬多人口,以目前的消費水平,兩個殺豬佬有飯吃,三個殺豬佬餓肚皮,所以肉攤不多不少正好兩個。
鋼棚前有個玻璃鋼的遮陽棚,棚子下有兩個水泥墩子,墩子上放了一塊吃透了血水和油汙的案板。
豬肉都在鋼棚的冰櫃裏,大夏天的,誰也不會把豬肉堆在案板上等著發臭。
方遠家攤位旁是周大慶的豬肉攤,周大慶標準的屠夫樣,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一臉絡腮胡,活像是語文課本插圖中的鎮關西。
周大慶正伏在案板上午睡,聽見響動,抬頭看了一眼:“小遠過來幫你媽守攤呀?”
“周叔好。”方遠點點頭。
雖說兩家沒啥競爭,不過因為同行的緣故,彼此關係也談不上親密。
周大慶打了個招呼,繼續睡覺;方遠拿著鑰匙準備開門。
“汪,嗚嗚……”
周大慶養的那條大狼狗看著方遠走來,像是看到了一隻猛獸,本能告訴它,趕緊逃,要不狗命不保,可它的脖子被鐵鏈拴著,根本無法掙脫。
大狼狗瑟瑟發抖,眼睜睜看著方遠一點點靠近,突然它四腳朝天躺在地上,向方遠露出了肚皮,這是徹底信任和臣服的表現。
見鬼了,我和你又不熟。方遠無奈的伸出腳尖,在大狼狗肚皮上蹭了蹭。以前他過來,這條狗總是一副凶相,對著他齜牙咧嘴,弄得他心裏嚇絲絲的。
這一蹭給大狼狗注入了生命活力,它馬上爬起來,對著方遠拚命搖尾巴示好,好像方遠才是它的主人。
鋼棚門一開,阿黃就衝了出來,它先圍著方遠打轉,蹭他的腿,舔他的腳,然後大模大樣的對著大狼狗吼了幾聲。
阿黃的體型、力氣比大狼狗差遠了,有一次它們打架,要不是周大慶拉的快,阿黃差一點被咬死。從此以後,隻要大狼狗在外邊,阿黃是不敢出來的,更不敢對著大狼狗齜牙。如果沒有繩子拴著,方遠估計這慫貨肯定會一口氣逃回新圩村的。
沒記性,忘了被咬了?方遠沒好氣的給阿黃一腳,剛想嗬斥幾句,讓它學乖點,就看見大狼狗對著阿黃露出了肚皮。
阿黃神氣活現的走過去,咬住大狼狗的脖子,大狼狗逆來順受一動不動,等阿黃過足了耀武揚威的癮,大狼狗又從案板下叼出一塊肉,討好的送到阿黃嘴邊。
阿黃頭一扭,似乎很不屑,大狼狗賤骨頭一樣叼著肉又往阿黃嘴邊送,幾次之後,阿黃才接受了大狼狗的獻媚,得意洋洋回到方遠身邊。
真是活見鬼,方遠簡直看傻了眼,難道這就是狗仗人勢?可問題是他有什麼勢,他自己見了大狼狗也有點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