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自龍虎山來,自有道觀三十六名弟子隨行。
一輛巨型馬車停於宮門外,張諺碩上了馬車,那道童竟也跟了上去,一進了馬車放下轎簾,道童摘下道冠,一頭青絲如瀑布般傾瀉下來,俊臉上頓時多了幾分柔媚之氣。
這道童眸如秋水,眉似遠黛,長披散,竟然是個女孩兒家。
她神色緊張地望著兄長,低聲道:“哥哥,那個楊淩有問題呀,看他麵相,是早夭福薄之人,可是如今不但合命格貴不可言,而且壽祿極高,豈不蹊蹺?”
師張諺碩幹笑兩聲道:“哪有這種事?或許你算錯了,又或許他做了什麼善事,命運改變也是可能的,寶兒,此事不可再提。”
兒溜溜兒的眼珠一轉,眸光邪魅而得意:“哥哥是父親傳下來的道術有問題?那咱師道傳了一千多年,難道都是騙人的不成?”
“寶兒!”張諺碩忍著怒氣狠狠瞪了妹妹一眼:“不要賣弄你那點道術了,大道清虛、術法技,咱們的術法用來趨吉避凶、明哲自保尚則不足,改逆運、辨識國勢更是從來做不到的。你看那位楊將軍眸正神清,絕非奸佞之人,這就夠了,若真是有人為他逆改命、延壽增福,這種道行是你我對付得了的嗎?難道你還要提著桃木劍,上皇宮裏捉妖不成?”
師年紀不大,性子卻極穩重,他壓低了嗓門道:“我本江湖閑散人,又何必,君恩賜予?禍福無門唯自招呀,皇家的事不要摻和,也不要提起,那不是我們招惹的起的。”
朱家王朝一向刻薄寡恩。朱元璋*著宗教起家,生怕別人也有樣學樣,所以對僧道兩門極為忌諱。
龍虎山張師和曲阜的孔聖人,不管誰坐了江山對他們都是禮敬有加的,朱元璋也不敢破俗,可是他卻在國政上限製佛道兩家的勢力展,連龍虎山放度諜的權利都收歸京城道錄司管理,生怕他們勢力太大,師豈敢招搖?
更何況鬼神之實在縹緲。做皇帝的希望別人都信鬼神,這才利於他坐穩江山。但是否決不希望一個真懂法術的人出現在他麵前,那是皇權也管束不了的力量,必然會想辦法除去。這道理張師一脈早就明白了,所以他們盡可以裝模作樣地為皇家祈福,被皇帝看出來是假的都不怕,反而不敢讓他看出一點真本事來。
況且個人運勢他們看得出,都未必左右得了,而國家運勢變數更多,決非道術可以一窺機的,楊淩這種麵相怪異的人居然出現在朝廷中,誰知道是福是禍,自然避之為吉。
他們住在江西龍虎山,這幾年江西寧王曾多次派人帶著兒子的生辰八字上山請他卜卦,為兒子占算運道。寧王是世襲的王爺,他的兒子自然也是寧王,還算個什麼勁兒?雖然寧王來使口口聲聲是兒子自幼多病,做父親的過於擔心才請師卜算,但是他的野心卻瞞不過這個師。
要不是楊淩一臉正氣,張諺碩都要懷疑是某位藩王遣進京的探子了。他是師,可就算是師也不知道哪塊雲彩有雨呀。當初燕王靖難不就成功了!誰知道楊淩如今算是哪一門的,這種事還是裝糊塗莫沾惹的為妙。
不過他對這個妹妹極是寵愛。見語氣搬弄是非了,忙又和顏安慰幾句。起這張符寶來,雖是一個女子,而且是張師妾室生地,但是在龍虎山地位很是特殊。
第46代師張無吉曾被人彈劾為禍鄉裏欺勢霸女,被皇帝流放他鄉,張元慶繼承哥哥的師之位後一直行事低調,奉公守法,不敢胡為,也不敢吹噓道術仙法,隻是老實本分地做他的師。
可是弘治四年皇帝遣太監來龍虎山賜印賜符,那位太監一時興起,借傳聖諭要求張師祈瑞雪降臨、群鶴舞空,以為祥瑞。要百鶴來翔師自有他的辦法,可是要老下雪可就有點為難人家了。
張師硬著頭皮選定日子,念咒畫符地祈禱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他懂得氣象還是運氣好,那果然大雪紛揚,著實地露了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