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鑰匙打開無人在內的房間門鎖,門剛剛推開條縫,嗅覺先於視覺最先刺痛了我的神經,那是一種混合著不曾清洗的鞋襪、沒被清理的剩飯菜、堆滿了也沒人打理的垃圾桶,甚至還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屎尿臭氣,混合在一起,在緊閉了窗戶和房門的房間裏,發酵成了一種垃圾場般的氣息,幾令我當場作嘔。
強忍著嘔吐欲,我完全推開了房門。眼前的一切登時令我渾身顫抖:小方桌上堆著黑乎乎的爛撲克牌和成摞的方便麵空盒子、窗台上耷拉著幾隻湊不成對的已然硬直了的黢黑襪子、蒼蠅圍在塞滿了酒瓶和嘔吐物的垃圾桶上方嚶嚶嗡嗡、大個兒的蟑螂在滿地的瓜子和花生殼裏穿梭……牆邊的三張雙層床鋪,三下一上四個鋪位,堆著淩亂不堪的被褥,枕套上黑黝黝的厚厚一層頭油和皮屑,其餘兩個上鋪,堆著編織袋和破舊的箱子,箱子之上,隨手丟著肮髒的工作服……
一手捂著鼻子,另一手遠遠伸著,拉了幾次,這才拉到門把手,將房門重新合上。我遠遠退開,呸呸呸地連吐幾大口口水。和我同寢室的一個一直跟在我身後的小個子男同事,已經蹲倒在地,哇哇地吐了一地。
走廊裏的其他幾個房間門口,傳來了驚呼和叫罵聲,顯然其他的房間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找到趙誌華,指著宿舍睜大眼睛問他:“不會吧?這就是我們的宿舍?”
趙誌華有些抱歉地推推眼鏡說:“嗯,很髒亂是嗎?那個……我也實在沒有辦法了,宿舍一共就這麼多,剩下的床鋪不多了,隻能和先來的員工們擠擠。”
“有沒有搞錯啊?是誰住在裏麵的?這兒哪是人住的地方?分明是個垃圾處理場嘛!”
我的抱怨並沒有得到趙誌華的回應,因為他已然被越來越多的同事圍在垓心,承受著萬夫所指般的責罵。他徒勞地解釋著、勸慰著,但他的言語反而激起了火焰般的憤怒,同事們叫罵聲卻越來越大了,甚至有人伸手推了趙誌華一把,使他狠狠地撞在了牆上,眼鏡跌在地上,又被紛亂的腳步踩成了碎片。我急上前護著他,將他拖出了混亂的人堆。
但依然有脾氣差的同事不依不饒地跟在我和趙誌華身旁,絮絮叨叨個沒完,直到幾個小領導模樣的人物,帶著保安部的人來到宿舍維持秩序,這才暫時壓製了眾怒。
一個小領導和顏悅色地勸道:“委屈大家了,現在咱們廠裏住宿條件確實有些差了,不過你們放心,公司設立在龍門山鎮的職工公寓很快就立項開建了,很快大家就能……”
人群一聽又炸了鍋,吼道:“什麼,才立項?他媽的,立項到建成,那要等到猴年馬月了?我們總部的工作不幹了,辛辛苦苦折騰大老遠到了新廠,你們他媽的就讓我們住這個?”
小領導用手帕擦著汗水,雙手頻繁下壓,卻再也無法控製越來越混亂的場麵。
就在保安部的人差點就要舉起警棍時,人群忽然分開一個口子,一個身材不甚高大但極其幹練、臉上棱角分明的男人大步衝了進來,黑著臉對聒噪的眾人吼道:“都喊什麼呢!”
幾個小領導和趙誌華急禮貌叫道:“王總。”
我細細一瞅,可不就是王瑜!隻是一陣不見,他臉龐黝黑許多,根根直立的頭發也有些長了,臉上還蓄著看來很久都未曾打理的胡須。因此適才沒有立刻認出他來。王瑜環視一周與我一道同來的新同事,不怒自威向趙誌華問道:“趙誌華,怎麼回事?”
“王總,咱們職工宿舍裏……有點太髒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