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逝的目光落寞而空洞,隻是一段時間不見,他便瘦了幾圈,像是一根幹透了的茄子,皺巴扭曲。皮膚焦黃,像是一個星期都沒有睡覺,胡子拉碴,肯定許久沒有打理。
終於有個管理員阻止了他繼續在公共場合吸煙,而他吧嗒吧嗒又狠抽了幾口,這才在管理員反感的目光中,將雪茄按滅在垃圾桶的邊緣。他沒精打采地站著,像是一個被繳了械的士兵,不情不願,卻又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經變成了俘虜的事實。
而當我和林裳準備上前跟花逝打個招呼時,忽然有個拿著對講機的海洋館工作人員來到他的身邊,對他說道:“你怎麼還不準備?磨蹭什麼呢!”
花逝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而很快,我和林裳因他的舉動而徹底震驚和困惑。
海洋館今天在小廣場上搞了一個主題親子活動,此時,主持人正拿著麥克風賣力地烘托現場氣氛,負責扮演動物形象的臨時演員們費力地鑽進一套又一套厚重的表演服,變成了一隻隻笑容可掬的擬人化動物,體型魁梧的男演員扮成了北極熊、海象、藍鯨,以及帝企鵝,身材纖細的女演員扮成了海鳥、海豚和熱帶魚。
而花逝,他走到了一套演出服前,消沉地將自己的兩條腿伸進了演出服,再用力舉起頭套,將自己落寂的神情隱藏在笑得很誇張的企鵝臉後,拉攏拉鏈,將自己扮成了一隻像是QQ的企鵝。
我和林裳相視一眼,從彼此的目光中讀出了不可思議。我無法想象,我和魏航初入殘缺時,那個桀驁不馴、狂妄自傲的酒吧老板花逝,此時竟然邁著滑稽的步子一步步地往舞台上蹭,並且差點在台階上翻倒在地,好容易左搖右擺地站在了台上,又引來台下孩子們的一片歡聲笑語。
不知覺地,我和林裳已經來到了圍觀的人群中間,而花逝扮演的企鵝就正對著我們。我並不知道他能否透過頭套看到我和林裳,但我能感到,台上一眾活潑歡愉的角色裏,唯獨他一個,是失魂落魄的。
充滿動感的兒歌響起,動物們開始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舞,而帶著孩子的大人們紛紛走上台,讓自己的孩子圍著他們喜歡的動物玩耍,並拿出手機不停地拍照。
花逝畢竟經曆了長年累月的舞台表演,隨著音樂輕輕擺動著他的身體,每個節點都卡得很準確,因此他便成了舞跳的最好的一隻企鵝,從而也吸引了最多的孩子圍著他轉。
如果事先沒有見過他,我必然認為扮演這隻企鵝的演員是個樂觀外向的人,他在這接近35度高溫的夏日裏,穿著如此厚重的演出服跳舞,竭盡所能地逗孩子們歡笑,也必然是個極有愛心的人。
可他竟然是花逝,是看上去已然丟了魂魄的花逝。
林裳看了一陣,忽然說道:“陸鳴,我覺得心裏好難過……這明明是一台很歡樂的演出,可除了我們,誰也瞧不出演出服裏的花逝,是副怎樣苦悶傷心的神情。”
“是啊……之前肇可可說他要轉讓殘缺酒吧,而且後來我見過他一次,他已經頹得不可救藥……”
林裳問:“是因為那個他等了十年的女人嗎?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麼變故?”
我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魏航,響了許多下他才接聽,一聽就知他必然喝到半夜,然後一覺睡到此時的午後,聲音嘶啞而幹澀:“喂,三兒……咋、咋了?”
“魏航,我見到花逝了。”
“誰?”
“花逝。”
“你等會……”話筒裏悉悉索索一陣,傳出了自來水管流水,和洗臉漱口的聲音,不一會,魏航大著舌頭說道,“哪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