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動摩托車的時候,瓢潑的暴雨已然鋪天蓋地地宣泄了起來,我試圖撐開一把傘,卻被風撕扯得折斷了傘骨,雨水直往襠下的車座裏彙集,濕漉漉地幾乎難以坐穩,筆直又粗線條的雨絲織成輕紗般的幕布,本就低得可憐的能見度,又因雨滴砸在車把上激起的水花而大幅度降低。
駛過窄橋,拐進河邊的小路,雨勢大得幾乎難以看清河岸與河水的分界線,到處都是在摩托車燈照射下黢黑的一團團泥濘。在一個深坑又一個淺坑的濕滑顛簸中,我終於看見了一團閃著白色光澤的物事,艾思彤的奔馳SLK,四個車輪已然被暴漲的河水浸沒了四分之一。
她竟然真的還在這裏等待!
摩托車燈照亮了奔馳的風擋玻璃,半躺在副駕駛的艾思彤猛地從座位上坐起,三分惱怒七分歡喜地撲在車玻璃上,看著窗外落湯雞般的我。
我敲響車窗,示意她解鎖車門。沒想到艾思彤顯擺無比地做了幾個嘚瑟的造型,吐吐舌頭、扯扯眼皮,最後竟然給我比了個中指。原本就不好看的她,這麼擠眉弄眼一番,更讓人覺得反感。
我大力拍窗,啪啪!
雨聲太大,我聽不清她在車裏說了些什麼,但從口型和動作上來看,她正幸災樂禍地看我被雨澆灌,絲毫沒有半點惻隱之心。雨真的不小,砸在頭頂竟然有些痛,順著額頭撲在眼前,幾乎讓人無法睜眼。我無奈掏出手機,彎腰護著手機屏幕,在公司通訊錄裏尋出艾仲澤的號碼,調出撥打菜單,手指按在撥通鍵上。
我將手機屏幕貼著車窗給艾思彤看,她看完作怨恨狀,翻著白眼嘟著嘴唇,哢噠一聲解開了門鎖。
我帶著渾身的水漬鑽進了車子駕駛室,一股濃烈的不知是什麼牌子的香水味熏得我幾乎閉住了氣,艾思彤尖呼:“啊呀!下去,你下去,你身上都是水,我的車都被你弄髒了!”
我幾乎是閉住呼吸將奔馳發動,挪到了地勢較高的位置,雨勢太大,雨刷器開到最高檔也無濟於事,於是重新停車,無奈等待雨停。
我抱怨道:“你弄的什麼玩意!熏死人了!”
“我……我無聊玩香水瓶,把它弄灑了。”
“你還真坐得住!”
“那當然!我說過的,凡事我說到做到。”
“今晚我要是不來呢?山洪暴發,把你連人帶車卷走!”
艾思彤搖頭晃腦,笑道:“可是你來了!你來了你來了你來了!”
我一陣無語,不想再搭理她,可又想到今晚下這麼大的暴雨,連車都開不走,就這麼把她丟在這裏、不管她又不可能……於是把手機遞給她說:“需要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嗎?”
“幹嘛要打?”
“這麼晚不回家,你爸媽不著急的嗎?”
“本小姐自有高招!我跟爸媽說要和舅舅一起玩,跟舅舅說不玩了要回家,然後,這一整個通宵,就是屬於我自己的了。”
“真他媽會玩……你就不怕他們互相之間打個電話,戳穿你嗎?”
“戳穿又能怎樣……咦?”艾思彤拿著我的手機,指著電話屏幕上的我和林裳的合照說,“這個女的是誰啊?是你的女朋友嗎?”
“嗯。”
艾思彤低頭看看林裳親吻我的模樣,忽然把手機一丟,說:“花瓶。”
我惱怒地撿起手機說道:“你爸媽的工廠馬上就要交接開工了,嘴裏積點德吧你,當心節骨眼上出狀況,賠錢賠翻天!”
“我家有的是錢,要賠就賠大的,我還怕賠得少呢!”
我搖頭:“跟瘋子沒有共同語言。”
鬥了幾句嘴,艾思彤開始一個勁地喊餓,喊著喊著漸漸聲低,不一會竟然沉沉睡去。我將車窗開了條透風的窄縫,呼吸著潮濕的空氣,漸漸眼皮沉重……
許久,朦朧睜開雙眼,從夢中醒來,忽然察覺自己竟已不知不覺地睡了幾個小時,時間已是後半夜,而瓢潑的大雨終於停歇。推醒艾思彤,她迷茫地發了會呆,說:“雨停了嗎……幾點了?我該回成都了。”
“你不再鬧騰會兒了?”
“我哪有鬧!都是你不好,我才教訓你一下!”
我也再沒了力氣跟這個蠻橫的小公主分辨了,隻是問道:“腿上的傷怎麼樣?自己開車行嗎?”
“沒問題,我可以的。”
“可以就行,路上濕滑,慢著點開。”我下車,騎上摩托車。
艾思彤走到我的身邊,說:“陸鳴……謝謝你。”
“謝我?幹嘛謝我?算了吧,是我謝謝你,你能正常點,別再咋咋呼呼地突然發飆,我就謝天謝地了。”
艾思彤笑了笑,突然伸出手來,說:“我和你……交個朋友好不好?”
驚愕中的我幾腳都沒踏燃發動機,看不明白艾思彤又要出什麼幺蛾子,說:“算了吧,朋友?有撕爛對方檔案的朋友嗎?有當眾砸壞別人帽子的朋友嗎?有霸道破壞別人工作的朋友嗎?跟你做朋友,我可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