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持續沉默,直到抽完了煙,彈飛煙頭。他背著手在斷崖邊焦躁地來回走動,將腳下紛亂的碎石紛紛踢下懸崖,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響動。他的嘴裏陰沉凶狠地低吼著:“提前辦婚禮……我這樣考慮,並不是他媽的抽風犯病,我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們的將來你懂嗎!我和你雖無夫妻之名,但也有了夫妻之實,你做了我王瑜的女人,自然要為我打算考慮、為我說話!可你……你在你爸麵前,竟然連嘴都不敢張!”
文惜忽然收回了手,仰麵直勾勾地,流著眼淚看著王瑜,似乎用牙齒緊緊咬著嘴唇,從牙縫裏擠出話來:“訂婚請帖,我爸爸媽媽早都發給了他們的領導和親友,還有我的同事朋友們……訂婚和結婚能一樣嗎?怎麼可能說改就改?你讓我爸爸的臉在他的圈子裏,往哪裏擱?你讓我媽媽如何在別人的冷嘲熱諷中抬起頭來?我也是個好好的女孩,又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孤兒……你又可曾為我考慮?”
王瑜突然站定,猛地吼道:“行了!我又沒死!用得著在這哭墳嗎!”
文惜聽罷,陡然站起,舉起手臂指向王瑜,憤恨喊道:“王瑜……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從常務副總降為部長,心裏怎麼可能不怨不恨?你是想早點把我娶進門,坐實了我爸爸女婿的位子,然後求他答應,給廠裏修鐵路專用線,對嗎!”
王瑜像棵被閃電劈中了的樹,周身晃了一晃。
文惜走近王瑜一步,厲聲責問:“修了鐵路專用線,你在公司裏便又立下大功一件,很快就能回到那高高在上的首席副總裁的位置了,對吧?嗬嗬……你不用試圖否認……因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了眼裏,我並不是個真傻的女人!”
王瑜歪著腦袋緊盯著文惜,突然放聲大笑,嗬嗬的笑聲真震得整個山穀都傳蕩起了回聲,大笑過後,他陰冷說道:“我做的不對嗎?我這樣做,難道不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文惜不語,陷入沉默。許久,一彎冷月、幾點星光,半座斷崖、三轉愁腸……均是靜默得像是死了一樣……黑藍的天空開始陰沉地像是要坍塌一般,那是蒸騰了一整天的水汽,正在積蓄著醞釀了暴雨的積雨雲。
直至似乎月亮都在天幕上挪了個位置,縮在了烏雲之後,一股股深夜的冷風帶著吹皺了皮膚的寒意襲來……文惜終於笑了,但是笑得十分苦澀,比之哭泣,談不上哪個更加難聽些:“你以為……我文惜,真的會在你王瑜這一棵樹上吊死嗎?我這一輩子,反正也就這樣了……與其在痛苦的愛情中折磨一輩子,不如,讓我一個人孤獨地了卻這一生好了……”
王瑜立刻問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文惜像是被抽離了電源的計算器,聲音顫抖地像是屏幕上漸漸模糊的數字形象。她喃喃重複著:不結了……不結了……而後突然尖聲大喊:“我不結婚了!我不要結了!”
她的聲音再次引得山穀一陣清晰的回響,聲波遠遠傳開,就連廠區裏那些看門的狗兒都被驚得吠出了聲。我的耳膜直至心髒,同樣被這痛楚的呼喊撕扯,對文惜的愛憐之意和嗬護之心像是複燃了的死灰,照亮了我的整個內心世界……我忘乎一切地站了起來,本能地想要上前護著文惜,不要她繼續在王瑜冰冷的傷害中徒增一道道深深的傷疤。
但王瑜接下來的話語,像是蛇發女妖施展了石化術,將我牢牢地釘在了原地,他用我從沒有聽到過的惡毒的聲音說道:“婚不結了?那麼……你肚子裏的孩子,你不要了嗎?”
頓時我像是被一記重錘猛擊了胸口,驚得張大了嘴久久無法合攏。而文惜表現出了比我更加錯愕的震驚,她用手心緊緊地撫著胸口,不可置信地向後退了幾步,顫聲說道:“你……你怎麼知、知道,我、我有了孩子……”
王瑜取出煙盒,重新點燃一支煙,道:“盡管你在掩飾,但我還是察覺到了你的孕吐反應……而且,今早,我用一支驗孕棒,驗過了你殘留在衛生間裏的尿液!”
我、文惜、王瑜,呈一個狹長的鈍角三角形,各自立在了固化了的端點。突然一道閃亮的霹靂將夜空一分兩半,近距離爆破般的雷聲震碎了天地間煩擾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