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從灑水直下成了傾盆。雨水沿著麵包車四周的玻璃窗一汩汩地向下淌,竟將周遭一切,迷蒙成了一片灰茫茫的世界。周虎的小破車,頂棚上的某些位置居然是漏的,外頭暴雨,車裏竟也開始劈劈啪啪地滴起了小雨來。
林裳的電話我沒敢再打。隻是,在這風雨交加的淒冷的夜裏,我憂心忡忡地想,此時的成都是不是也下起了暴雨,而林裳是不是還留在公司裏沒能結束她這一整天的工作,是不是隻能在不甚安全的深夜她才能回家入睡……
某個時刻,我真的很想辭職不幹了。我想回到成都,找一個是非少些、功利淡些的單位,重新開始自己的事業。那樣,也許我就可以每晚陪陪林裳,幫她緩解一些拚搏之後的疲累了。隻是,我還沒有能夠在高予仁的淫威中抬起頭來,況且,我答應了郭芓蕎,也希望能和魏航一起,在彭州做一番事業,這件事還沒有開始,怎能就此結束?
人越長大,羈絆和不如意的事越多,我隻能閉上眼睛,苦澀地笑一笑,麵對著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無能為力地歎口氣。
車裏獨自坐了一陣,越來越悶濁的空氣終於令我難忍。我從車裏翻出一把破破爛爛的舊雨傘,下了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水,向宿舍區而去。涼涼的雨水沒能讓我清醒,我不是一架不知疲倦的機器,連日來的辛苦工作,和工作之外種種勞力傷神的事,也讓我感到累了,深深的倦意使我不住打著哈欠。
然而,一個不經意的轉頭,一個下意識的瞥視,有個模糊卻又明顯活動著的身影,卻讓我突然醒覺!隻見宿舍區後的山頭小路處,一個坐倒在水泊中苦苦掙紮的女人身影!不是文惜,又會是誰!
“不是吧!”我急偏轉了前行的方向,向她跑去,自言自語道,“難道她在山頭上澆了整整一個晚上的冷雨?”
“文惜!”我跑到她的身邊,用傘蓋著她早被澆得麵色發白的臉,蹲下扶住她的肩膀,喊道,“你怎麼回事?一個晚上你都在山上沒有下來嗎?”
文惜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濕透,衣衫濕漉漉、黏膩膩地貼在她的身上,竟令我明顯地察覺到,她好瘦!她竟如此瘦了!她曾經豐腴飽滿的身子,如今卻近乎是骨瘦如柴了……此時,周身的顫抖令她連氣都喘不均勻,隻是抬頭,用渾濁的眼神看著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突然脾氣炸裂開來,大聲吼道:“你他媽傻啊!你他媽有病啊!雷暴天氣你在山頂上犯渾,你以為你還是個不喑世事的小姑娘嗎?他媽的怎麼不一個雷劈死了你!”
文惜聽了我的怒罵,沒有生氣發怒,卻是令人錯愕地、詭異地笑了笑。那複雜深刻的笑容,卻是讓全世界的畫家挨個畫上一遍,也畫不明白她究竟想表達什麼莫名其妙的含義。但很快,她的笑容一縱而逝,眼睛沉重地緊緊閉了起來,她昏厥了過去。
“文惜!文惜!”我喚她不應、推她不醒,伸手試試她的呼吸,微弱地幾乎感覺不到!
我丟掉了雨傘,一把抄起她的腿彎,向宿舍區衝去,跑著跑著,我慨歎,文惜怎得變得這麼輕了?按說她畢竟懷了孕,肚子裏多了些重量,可她的身子卻變得這樣單薄,究竟是瘦了多少?但想到她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小生命,我啊呀喊了一聲,莫要去醫務室耽擱了時間,要立刻送她去醫院急救才對!
周虎的小麵包車濕漉漉的如何開得,我掀開了林裳的大切諾基的車門,將文惜塞進了後排座位躺下。上車後略一尋思,打了電話給向夢,叫她帶些幹爽的衣服,從速出門!
……
雨中的大切諾基,猶如暴風雨的海洋洋麵上,一艘龐大穩重的巡洋艦。雪亮的車燈穿破雨幕,讓人躁動不安的心緒,得到稍稍的放鬆。猶記得林裳說,她選擇這輛車子作為座駕,就是因為它能夠給她帶來些許的安全感。我還記得,她說有了我,她的安全感就滿滿當當,有沒有大切諾基在她身邊,都不重要了。
安全感,林裳啊,多麼需要安全感的女孩,可是怎麼到現在,她還沒有回複我哪怕一條信息,難道她不知道,其實我也很需要安全感的……而車子後排的文惜,她定是在失魂落魄的痛心疾首中,一個人在山頂上坐了幾個鍾頭、淋了幾個鍾頭的雨水……她在痛苦什麼?她在憂傷什麼?她痛苦的定然是王瑜對她的態度,她憂傷的也必然是她看不到任何指望的未來……
胡思亂想著,向夢已經幫文惜擦幹了身子、換好了衣服。她用一個袋子將文惜換下的衣衫裝好,柔聲對我說道:“陸鳴,你別太擔心,文惜她得了重感冒,睡得很沉,但並不是休克了。”
我有些敏感地說道:“我沒有擔心,我幹嘛要擔心?那個……你護好她的身子,當心些,她……她懷孕了!”
“她懷孕了!”向夢驚道。
“嗯……”我瞥了一眼後視鏡中向夢迷茫驚愕的眼神,急道,“想什麼呢!不是我的,是王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