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這個女人,看起來像是一隻乖巧的小鳥,自內而外地透出著一股子的清純。可這樣的女子,我還認識一個蘇小晴。滿打滿算,之前我隻見過穆雪兩次,一是躲在會議桌下,看見了她一雙纖細的美腿,二是病床上,被她看見了我的全裸的身體。再加通過幾次電話,便沒了其他的任何交集。
\t我想我可能被自己的心理定勢給蒙蔽了。
\t我似乎本能地以為穆雪這個林裳的貼身丫鬟,便是林裳最親密最可靠的下屬和夥伴,因為她和林裳的親密,自然令我對她放下了本能的戒備,像是麵對著自己的妹妹,或是小姨子般。但此刻麵對麵地坐在咖啡桌旁,幾句不落痕跡的言語過後,我終究多少能夠感覺到,這個看似單純的女子,可能暗藏心機。盡管她的表情、她的神態、她的語氣幾乎毫無破綻,但她言語中似有似無的“引導”仍然被我捕捉,像是從灌木叢生的雨林中,發現了一條幾乎和環境融為一體的,青綠色的小蛇。
\t畢竟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我已經付出過成長的代價:變得腹黑、變得疑心。
\t我對林裳下落的執著態度,讓我像一隻饑餓的魚兒,而穆雪欲說不說的態度,像是在我周圍渾濁的湖水中,忽然出現的一根閃亮但銳利的釣鉤。
\t盡管我察覺出不對勁,但一旦想到穆雪可能別有用意,我反而強令自己鎮靜下來。我必須假裝遲鈍、假裝單純,我不能上鉤,但又不能讓釣者以為,我這條魚已經看出那“美味誘魚”的餌料中,夾雜著一根淩厲的倒刺!
\t我深深歎口氣,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模棱兩可說道:“如果給女人定下一個‘適合的結婚對象’的限製,其實是對女人最無情、最無理的要求,不是嗎?用一把孔洞細小、形狀怪異的枷鎖,不顧她的疼痛,硬往林裳的頭上套,這對她來說是不公平的。再說,我和林裳還在戀愛階段,適不適合結婚,現在談這個為時過早。”
\t穆雪目光斜視他處,沉默中思索許久,忽而笑道:“你不光很帥,還挺聰明的嘛。”
\t“我一點兒也不聰明……”我喃喃說著,端起咖啡品味了許久,心裏揣摩,穆雪似乎很想知道,我對林裳究竟有多深的感情,究竟有沒有想要跟她結婚的想法……糟糕,糟糕!我突然回味,適才我的模棱兩可,似乎更加地欲蓋彌彰……陸鳴啊陸鳴,我暗罵自己,怎麼心智還是這樣不成熟呢!別人一個彎彎繞,便把我又一次地套了進去。
\t穆雪輕笑,笑意中帶著三分嘲諷、三分驕傲、三分銳利,以及一分憐憫,她輕輕推開麵前的咖啡杯,道:“對不起,我還是不能說出林總的所在。”
\t我突然覺得,和穆雪一起喝咖啡,像是兩個劍客生死對決,劍還未抽出鞘來,隻是兩束陰冷的目光相會,我的全部家底兒、我的全部招數、我可能的變招和突然的奇襲,似乎已然被穆雪灼灼的眼神看了個徹底。
\t還未亮劍,我已然輸了。
\t我像個低段位圍棋手,輸給一位高棋力的對手後,出於不甘和不忿,忍不住拿著記棋譜卑微地向對手求教。我有些無力說道:“穆雪,其實你根本不知道林裳在哪裏,對吧?”
\t穆雪嘴角的微笑就這樣突然僵在了空中。
\t看到她這副表現,我仰頭歎道:“我一直挺笨的,還以為摸爬滾打這幾年,算是曆練過了,可跟你這樣的‘高手’操練這麼幾下子,我發現,我進步倒是進步了,就是進步地太慢了。算了……說了這麼多,你無非是想知道,我對林裳的態度究竟怎樣……我不管是你自己想要知道,還是你背後的某人想要知道,又或者,根本就是林裳指派你來試探我……我都光明正大地告訴你好了,我愛林裳,不管她去到了哪裏,我一定會找到她的!除非是她不愛我、不願意跟我在一起,否則,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t我步履蹣跚地離開了環球中心,廣場上驕陽燦燦、人群攘攘,一年四季中最炎熱的時節裏,我的內心卻像是漂浮在空曠稀薄的太空深處,在無限接近絕對零度的酷寒中,凍結地像是一塊堅硬的彗核。
\t……
\t像個被判定為絕症晚期的病患者,沒精打采地回到敬老院。渾沒指望地又一次看了看空蕩的宿舍房間,艾興軍張漾夫婦,依舊消失得像是消散遁形的迷霧。
\t林裳的大切諾基依舊停在敬老院外的停車位上,我駕著車子走走停停,開始在諾大的成都市區裏轉悠,一邊開車,一邊下意識地看著路邊,每一個像是林裳的女子身影。錦江邊我的摩托車和林裳手機墜江之處、白天裏關著大門的“曾記燒烤店”、和林裳第一次開房的七天酒店、甚至遠至接近彭州我和林裳玩耍船模的塞納湖、因孤獨而緊緊相擁的都江堰南橋……我走過、看過了和林裳曾經到往過的所有角角落落。
\t我當然找不到她,這樣漫無目的地找尋,成功的概率可能不比中雙色球彩票一等獎高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