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最後一遍,你他媽上車!”
\t“最後一遍,滾!”
\t我泄憤般一腳把油門踩到底,發動機瞬間輸出的扭矩幾乎令車頭也抬了起來。我一邊絮絮叨叨地罵著髒話,一邊蹙眉瞪眼地看著不斷爬升的時速表,眼瞅著車速超過了100、120、140……這條路燈昏暗的老路上,怒馳的飛車,像是一頭荊棘叢中全速奔跑的獵豹,我知道,隻要稍微有個差池,我將皮開肉綻、血流成河。
\t車速超過180的時候,憤怒終於像是爆燃的火藥炸了個幹幹淨淨。用了百多米的刹車距離,我才堪堪停下車子,手腳徹底汗濕,胸口冰冷一片,車窗灌進的風迷了我的眼睛……而當我兩次調轉車頭,再次回到林裳身邊時,她已經坐倒在地,哭得稀裏嘩啦。
\t“上車!”
\t林裳順手抓起路邊的碎石,劈裏啪啦地向車子砸來,渾不在意這價值百萬的豪車,是她自己的財物。
\t我衝下車子,掀開林裳一側的副駕駛車門,回頭喊道:“上!車!”
\t林裳不再摔砸石子,她手腕上的傷口似乎在劇烈的動作中再一次崩裂了,黏黏嗒嗒的血液劈啪劈啪地在地麵綻放朵朵小花。
\t我仰麵搖頭,待我再次看向林裳的時候,忽然有種從未感受過的乏力感從內而外地滲漏出來,我覺得很是累了。
\t“很累啊……我們不要再折騰了好嗎,好嗎!林裳,或者……艾清心?”
\t陡然間,林裳像是被一句法力無邊的魔咒定了身子,神色迷離、目光呆滯,像是漆黑的夜半撞見了惡鬼、像是林間的山路被餓狼搭了肩、像是在恐怖的夢魘中無法醒來、更像是,一具死去十六年的屍體,卻從未風化腐爛過,一直保持著唇紅齒白的青春。
\t……
\t我背著林裳,抱著喵妹兒回到了家,門開燈亮,一片狼藉。
\t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裏,豆豆貓早把屋子搞得一團糟,衛生間裏的卷紙被它像消防水帶一樣拖到了客廳然後抓成一地雪花;冰箱冷藏室的門開著,除了被它拿走了火腿腸,連同冰鎮的啤酒飲料也滾落一地;更可怕的,似乎它不喜歡使用喵妹兒的貓抓板,沙發、電視櫃、床沿等等,布滿了一道又一道貓兒尖利指尖撓抓過的痕跡。
\t我驚呆了,而懷中的喵妹兒喵嗚一聲叫喚,似乎意識到自己領地的被入侵,一躍跳出我的懷抱,四處找尋入侵者去了,很快,嗷嗚嗷嗚的尖叫聲從角角落落裏傳來,二貓初一見麵,便如此你死我活地打鬥了起來。
\t家裏還留著許多我和林裳初識後,多次受傷又多次就診,從醫院帶回的碘伏藥水。
\t我將林裳抱進衛生間裏,扶她坐在小板凳上。林裳全身上下的傷口,盡是些擦傷。右膝上的傷口最為嚴重,大片大片擦落的皮膚,像是揉爛了的舊書書角上,那卷在了一起的書頁。我用棉簽蘸取著碘伏,幾乎是衝洗般為她破損的皮膚消著毒,不消說,這很疼。但林裳不說話、也不呼喊,甚至連本能的顫抖與抽搐,也幾乎不可察覺。
\t但我終於明白,將林裳的受傷,簡單地與王瑜車子的受損聯係在一起,是一種理智不足下的不切實際的臆想。按他車子前臉變形的程度來看,如果是撞在了人的腿上,至少造成粉碎性骨折,甚至當場死人。
\t“林裳,到底是怎麼受的傷?你說跳樓,是不是真的?”
\t林裳目不轉睛地盯著水管花灑劈啪滴在地上的水花,喃喃說道:“假的,我是被車撞的,如你所想,你猜的對,被王瑜的車撞的。”
\t“隨你怎麼說吧,”我手上依舊為她塗著藥水,心裏已然放棄了對她僅有的關心,歎道,“我算是看透了,你心硬如鐵,別人怎樣著急抓狂,你根本體會不到的……”
\t“是啊……我心硬如鐵,”林裳絕美的麵容此時卻像刹那間蒼老了十歲,“心硬如鐵的人怎麼配擁有愛情呢?勉強自己、折磨別人……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艾清心的?”
\t“街坊。”
\t“哦……街坊,原來還有記得我的街坊,那可是真真的意外!”林裳推開了我拿著藥瓶棉簽的手,顫抖著站了起來,繞過我的身子走出衛生間,很快,臥室裏傳出皮箱拖倒打開聲、衣物從衣櫃取出折疊聲,書架上取下書本疊摞聲。
\t“你要幹什麼?”我哂笑說道,“又一次消失嗎?”
\t“我們第一次見麵,你不就說過嗎?這兒不是我的家……”林裳蹲在箱子旁不住地忙碌著,淚水卻順著下巴尖滴在膝蓋上,稀釋了仍在不斷滲出的血液,一道道殷紅,又一次順著潔白的小腿滑落。她幽幽歎氣,撫著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語:“清心,你哭個什麼勁兒嘛……十六年前,你早就被趕出了這個家,如今隻是又被趕出去一次,沒什麼的……不是嗎?這麼多年,一個人都過來了,以後的許多年,”林裳抹了一把淚,“清心,林裳,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