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頓酒店金碧輝煌、燈火通明。足足躺了兩個多小時,才跌跌撞撞勉強離開的我,卻與這裏格格不入。站在酒店大門外的地麵上,身後是鋼筋混凝土構造的欲望之都,身前圍繞著我的,盡是些保時捷、瑪莎拉蒂、勞斯萊斯之類花花綠綠的豪車。那高檔車漆光亮地反射著周遭流光溢彩的燈火,有移動著的、有靜止著的,總是那樣的好看。我卻感到一種似乎連堅硬的骨頭都想要彎折般的疲憊。醉酒、服藥、心靈上遭受的連續的打擊……我早已無法承受這些一重又一重繁複疊加的折磨,我隻是不斷地刻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的視覺和聽覺全部集中到身邊的燈紅酒綠和紙醉金迷裏,假裝自己隻是做了個噩夢。
\t在這心亂如麻的時刻,我掏出手機,開始不斷地撥打林裳的電話,電話裏響起接通音,林裳卻始終沒有接聽我的電話。
\t我一連撥打了也許有幾十個那麼多的電話,最終連自己也疲倦了,放棄了。我用手機敲下長長的短信息試圖去解釋、去說明,可短信編輯完畢後,我卻失去了將它發送出去的力氣。林裳不會瞧不出視頻中的蹊蹺,我又何必解釋說明呢?解釋、說明,難道就能讓她遭到的傷害變得不痛、變得不會留下疤痕嗎?
\t最終,我隻是發去了一句:林裳,請務必回電。如此而已。
\t我不知道是否我和林裳的愛情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終點……就像她那始終拒絕接聽的電話一樣。愛一個人,像是在海邊沙灘上,精心製作一個沙雕的城堡,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愛一次,錯過了,沙雕的城堡崩塌潰散了,麵對一地的狼藉,我和她都還有再一次重來的力氣嗎?天黑了、海靜了,我們是否還擁有,等待明天,太陽重新照耀海灘的勇氣?
\t坐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雨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飄灑下來,很快潤濕了地麵,給空氣中製造了一種塵土的腥味。淅淅瀝瀝的雨聲像是在整個世界裏蔓延著,似乎也在我的身體裏蔓延著。兩個無限大的世界,同時陷入了末世般的暗無天日。
\t我拿著電話,雙目無神地看著手機屏幕上我和林裳的合照,那時我們的微笑是多麼地清澈、那時我們的眼神是多麼的通透。而現在,我想即使我的雙目無恙,看上去也一定像是白內障患者的眼眸般,灰蒙一片,沉重呆滯。
\t夜深了,我卻不敢回“月光之城”,隻要回去,觸景生情睹物思人,再被寂靜中暗藏的壓抑折磨一番,已經逼近承受極點的我恐怕就要徹底崩潰。我沿著避開大多數攝像頭的安全路線,回到了高予仁小區裏我租住的房子。依舊沒有飲用水、依舊沒有舒適的被褥、依舊沒有絲毫的溫暖。這間冰冷潮濕的屋子長期租住,無人愛惜,就連牆壁上的壁紙裏,都滲著潮濕的水氣,散發著一股股令人作嘔的黴臭。
\t我用濃稠的黑暗包裹自己,一直圓睜著的雙眼,卻根本捕捉不到絲毫的睡意……
\t我一定要再見到林裳,我一定要再見到她……盡管這個信念如同風雨中搖曳的一支燭火,守護著燭火的我亦是步履維艱……我一定要再見到她,今時今日,是我跌入穀底最深處的日子,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抬頭荊棘密布、暗雲蔽日。可是,下坡的對麵便是上坡,攀爬,或是就此放棄、死在穀底……也許,這並不是一個很難完成的抉擇。
\t……
\t淩晨時分,高予仁別墅的方向傳來一陣不甚響亮,但在寂靜的夜裏又顯得十分清晰的爭吵聲音。這聲音像一根粗大的手指摳進我的胸膛,而後播弄著心弦,一聲又一聲,令我稍稍欲睡的神誌倏然驚醒。我的脊背忽然一片陰涼,殘留在身體裏的酒精化作冷汗,澆濕了床鋪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