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瀕臨崩塌(1 / 2)

我坐在汪銘的旁邊,卻是在用自己的沉寂來襯托他的過分歡愉。在座十幾人中,最漂亮的女孩我說不出是哪一個,但看起來最是誌得意滿的男人,卻隻是汪銘一個。汪銘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桌子隻顧各自把玩手機的男男女女卻對汪銘不屑一顧,更有甚者,隻是抬起眼皮瞧瞧他的影子,算是回應了他的夾纏不清。道道精美的菜肴隻被眾人淺嚐。黃埔號再度靠岸時,一眾人物很快消失得幹幹淨淨。

\t不大的船樓包房裏,此時卻顯得有點兒空蕩。空蕩到我竟忽然有種天氣變冷了的錯覺。我苦笑了幾聲,夾起餐盤中尚好的菜品,往自己的嘴裏一個勁兒地擱著,卻不知怎的,這番又勾起了和林裳分手的痛楚來,於是口中兀自咀嚼不清,眼眶一周卻是酸楚難當。

\t汪銘從口袋中掏出一包包裝精致的香煙,卻是我沒有見過的外國品牌。他遞煙給我,我瞧著煙屁股上閃亮亮的一道金線拒絕說道:“不抽了,戒了。”

\t汪銘微微詫異,卻不再說,自己點燃了煙,用極優雅的姿勢動作品味了起來。

\t“什麼時候學著抽煙了?”我問。

\t汪銘不答,反問說道:“你什麼時候戒煙了呢?”

\t兩人沉默一陣,我冷漠地用筷子環指一周整張餐桌,道:“這就是你所說的‘交流會’嗎?這就是你所說的,‘最前沿的技術、最新潮的思想、和最發展的理論’的交流話題嗎?”

\t汪銘不說話,他的表情開始變得尷尬,眼神在遲疑中閃爍不安。而當服務員將結賬單遞過來時,我搶過一看,9318元。

\t我以為我眼睛花了,我像是一個老眼昏花的人,為了看清楚紙上的小字,需要反複提近、拉遠看著,而後又一次以為自己看錯了小數點。偏偏那服務員小哥像個女子般莞爾一笑,仿佛見怪不怪。他的眼睛中見多了像我這般的食客。

\t“請問,哪位結賬?”

\t汪銘鎮靜地取出卡片,道:“我來刷卡。”

\t那服務員小哥從我的指尖抽走紙片,用上海腔陰陽怪氣地說道:“先生,您沒看錯小數點兒,是9318元啦!”說完,又是嘴角一揚,冷諷地笑。

\t我的情緒被壓縮到了極致。遙想到我和文惜那頓千餘元的分手餐,我的情緒就此突然爆發了。

\t“看不起誰啊!”我拍響了桌子,呼啦掀翻了一片盤盤碗碗,把鬱結在心底深處的壓抑試圖一次性地迸發出去,“你他媽又是誰啊!不就是個跑堂送飯的嗎?狗眼看人低!我還沒看不起你……你是多長了一顆腦袋,還是多生了一對翅膀,你他媽憑什麼看不起我!”

\t服務員小哥驚得怕了,在我暴怒的神色之前怪叫著逃之夭夭。

\t……

\t雨色凝重的外灘,我和汪銘並肩緩緩而行,很久沒有隻言片語。兩人之間的氣氛尷尬中卻又透著搞笑的憂傷。

\t終於汪銘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三兒,走吧,買件新襯衫去。”

\t汪銘貌似關心實則有些微妙的表情讓我意識到,自己袖口上斑駁的油漬可能讓汪銘感到了一些“不舒服”吧……隻短短的幾個月,他似乎已經學會了上海式的腔調。瞧他,油亮的頭發、筆挺的襯衫、順滑得不帶一絲褶皺的褲子,哦,褲腳和鞋上被我掀翻的菜汁微微濺濕,適才他用兩根手指優雅地夾著紙巾擦拭過了的。

\t我笑笑說道:“老二,你變了。”

\t汪銘波瀾不驚地反問道:“哪裏變了?”

\t我歎口氣悠然說道:“如果沒有變,我不可能和你近在咫尺,卻根本無法用我們從前的友誼,來溫熱此刻的內心的孤獨。”

\t汪銘站定,緩緩來到江邊,似要啟迪我般,指著江對岸的陸家嘴那一片又一片華麗得仿佛不真實的摩天大樓,說道:“你說我變了,也許是吧。來到了上海這座城市,我才發現,從前的我自己,是有多麼地渺小、多麼地單純。”

\t“所以呢?”

\t江風微寒,汪銘的話語更寒:“所以,我要改造我自己啊!按從前的我那樣的活法,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嗬嗬,前途在哪裏?未來在哪裏?說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還不都是騙人的鬼話?在‘魔都’,什麼都是假的,隻有……”汪銘作了一個數錢的俗氣動作,說道,“隻有這個才是真的!”

\t突然之間,這趟上海之行就這樣索然無味了。我冷冷說道:“老二,咱四個裏頭,就數你最出息了,複旦大學、博士……可為什麼提及‘讀書無用論’的人,不是魏航、不是含笑、不是我,卻反而是你呢?”

\t汪銘愣了一愣,道:“三兒,咱四個裏頭,按說活得最灑脫的應該是你啊?為什麼你卻來跟我說這些教說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