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前的所有時光裏,酒被賦予的意義應當隻是澆灌一顆半死不活的心,用化學性質的強烈刺激,讓心髒在痛楚中重新跳動,經曆過神魂顛倒、穿越過顛沛流離,在太陽重新升起的第二天裏,回歸正確的節奏。
\t而今晚,當我和林裳無言相對,僅杯觥相碰的某個時刻,我忽然嚐不出口中的酒液究竟是個什麼味道了。淒迷淩亂的思緒仿佛讓我的身體也變得四分五裂。於是酒精帶著它那獨有的滲透性,沿著身體的裂縫,貫穿著每一顆孤獨到傷痕累累的細胞,恍若是一種滋養,是一種潤澤。
\t也不知各自喝光了多少個酒瓶,總之是當腳底的地麵別無空白,唯有酒瓶叮當作響時,林裳忽然止住了對自己悲傷的灌溉。
\t她十分清晰地說:“陸鳴,來猜個謎。”
\t“你講。”我的舌頭竟也矯捷利索,絲毫沒有喝多了的跡象。
\t“你猜猜,覆蓋‘月光之城’的城市綜合體,是誰牽頭的項目?”
\t“不是那個……那個有名的地產商嗎?”我隨口應著,忽而想到林裳既然如此發問,必然不是如此簡單的答案,“你的意思,是背後另有其人?”
\t林裳的笑容裏交雜著得勝和挫敗之間的一種複雜神情,勉強算作苦笑:“沒錯,這個項目裏,他們隻是前台跑跑腿的角色……那麼,幕後的大股東是誰,你可了解?”
\t林裳臉上諱莫如深,偏又好似很是期待我猜中答案似的。
\t記憶裏的一根根淩亂的線索此時突然如同複原了的破鏡一般一絲一縷地接合、聯絡,而後呈現在我麵前的,是一個既不可思議,卻又合情合理的事實。偶然震響的低音炮捶打著我的內髒和神經,環視一周酒吧裏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忽而覺得一種難以言明的,仿佛看透了這悲哀世界般的苦澀。
\t於是我重新舉杯,一點一滴地、緩慢而堅定地獨自飲下一杯苦酒,語聲如茫然的老人:“是……是艾仲澤?”
\t林裳的雙眼閃爍著光芒,眉梢眼角笑得彎彎,笑聲卻如哭腔:“猜對了。”
\t我的耳邊響起一陣轟鳴,我無法分清這究竟是來自於身體內部強烈震蕩的動靜,亦或是一首難以理解的吉他曲演奏完成後,來自於酒吧狂亂世界裏不著調的掌聲。
\t林裳仰麵大笑,邊笑邊用胳膊拍打著小木桌的桌麵,發出徒勞而響亮的動靜。一眾酒客聒噪著瞧著這個似乎是在感情和啤酒裏同時迷失了自己的瘋狂美女,情緒莫名被感染,一時間酒吧裏充斥著口哨和怪叫聲,所有人同時舒展著屬於自己的,於自己而言痛楚難當,於他人看來可笑至極的心痛。
\t但我敢保證,此時此刻,就算把他們所有人的心痛加在一起,也不及林裳心痛的萬一。
\t她卻故作堅強,拿出不知從哪兒提起的勇氣給我斟酒,和我碰杯。她早已顧不及眼角瘋狂滑落的滾燙的淚水潤花了她的妝容,以淚洗麵,以酒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