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目睹海青工具廠陷入被拆除的泥濘……好似又一記重拳擊在了疲憊不堪的拳擊手的臉上,洶湧而至的眩暈感襲遍全身,那時的拳擊手感覺不到痛。正如此時的我,已然提不起任何一絲帶有情緒的力氣。
為什麼!為什麼林裳一次次的付出、一次次的犧牲,依然換不來月光之城一時半刻的安寧?難道我和林裳竭力維護的國度,就連簽下喪權辱國的條款來割地求和的卑賤都沒有資格獲取嗎?
我垂喪著臉,搖搖晃晃地走向挖掘機的鐵臂。隆隆作響的顫抖由地麵傳來,於是越走近,越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自己的無力。我還能爭求什麼?我還能抗拒什麼?我什麼都爭求不到,什麼都無法抗拒。或許希望終究是一個終極的笑話,是一個蓋著層層蒙布令人遐想的物件,被一層層地揭開後,發現擱置在最裏麵的,隻是一個散發著腐爛臭氣的爛果核。
我站在翻崛而起的地坑旁,絕望就這樣平靜卻不容阻擋地襲來。本能地想要撿起身旁地下的一根鋼管,揮舞著它,擊向每一個試圖破壞月光之城的壞人。可漸漸地、漸漸地,我的思考變得迷茫,我的身子開始搖晃,似乎整副軀體的周遭,都散發著一層黯淡的黑氣。
“當心!”
朦朧中,隻聽得一個渾厚的聲音落在耳旁,我的肩頭被一隻有力的鐵鉗般的大手抓住,我的整個人,像是一根折斷傾倒的旗杆重新被人撐起,獵獵風中,思維的旗幟複又重新抖動。
“哎!哎!這不是,陸鳴嘛!是嘛!”
帶著新疆味道的普通話,聲音很熟悉。我稍稍遮住照明燈斜射而來的光芒,往身邊那人臉上凝視。紅色安全帽下,是一張黝黑而堅毅的臉。是愛羽日化新廠裏相識的老工人,也是我的師傅,周虎。
我一時有些發愣,辨不清周虎出現在此處的含義。周虎卻欣喜地大聲聒噪著,呼喚著幾名同伴的名字:吳二民、鄭滿倉、王順。很快,周邊幾台設備中跳出他們三人的身影,紛紛向我圍攏。他們穿著同款的工作服,戴著一色的安全帽,高矮不一卻都腰膀健碩、虎虎生氣。瞧著比初識時利落許多。
四個大漢笑著,紛紛將拳頭捶向我的胸膛作招呼,我又驚喜又納悶,終於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裏?你們,不是在新廠……”
“甚新廠,哪兒有活,餓們幾個就在哪兒!” 吳二民操著濃重的口音說道。鄭滿倉和王順跟著點頭。
我頓了一頓,想起腳下踩著的泥土是月光之城的血肉,痛心疾首中忽然發怒,吼道:“是誰!誰讓你們在這兒幹活的?誰讓你們來拆這裏的牆、挖這裏的土的?”
怒吼中,我順手揪住了鄭滿倉的衣領,饒是他體格健壯,也被我這憤慨中的一拽拉扯得前後搖晃。
忽地,一隻皎白的玉手扯住了我的衣袖,清亮美妙的聲音吹拂在我的耳邊:“是我,是我讓他們來的,是我讓他們拆這裏的牆、挖這裏的土的,可不可以?”
她的聲音無疑在任何時刻,都是一劑卓有成效的鎮靜劑。於是我轉頭看她。林裳戴著一隻安全帽,長發盤起歪歪地裹在帽子裏。她俏皮地欠身抬頭看著我,像是一個親手搭好積木玩具而隻等誇獎的小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