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蒼郡為山嶺所攏,唯有郡縣的地勢平坦,能夠建房生活,因此郡縣並不算大。由於周邊山嶺樹林頗多,周年蒼翠,層層疊疊,便是深秋肅冬綠意也不退讓,便有了疊蒼之名。
站在山腰,看著下方被翠色籠罩的郡縣,再深深吸一口比任何地方都要清新的空氣,隻覺得心口那團愁雲也隨著消失了一般,難怪祝家會選擇在這裏世代居住,的確是個很好的地方。
苑曲曲見柳冥冥隻望著翠色出神,神思飄渺,麵上無悲無喜,好似一股無形無跡的清風,隨時會消失一般!待回過神時,他竟已經將她擁入懷中,佳人傳來的疑惑眼神,他除了苦笑之外,再解釋不出原因,總不能實話實說吧。“青歌姑娘看這些樹比看在下的時候還入神,讓在下好生悲傷,大好男兒竟要和這些樹來吃醋。”柳冥冥聞言一愣,眼眸又轉向滿山蒼翠,說道:“同樣都是綠蔭遍地,無常宮卻異常冷清……夫人遍種柳樹,再無雜色。”
苑曲曲彎腰攜了身旁一朵野花,小小的紫色花朵,在漫山遍野的翠色之中,是根本無法引起人注意的存在。他道:“雖不起眼,卻在無形中為山巒增色。世間萬紫千紅,若隻得一種,未免太無聊了些。試想,青歌姑娘這般美麗可愛的女子皆是世人所向,可若世間女子真人人如你一般好,又有什麼意思呢?奇香冷玉,綠肥紅瘦,特點不一,才不失了意思。”
直到話出口了,苑曲曲才意識他再度失言。以女兒比作花,再用花喻人,這一番風流不羈的論調,怎能向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子說呢?無端就讓對方心生不安,暗自計較,自悔不及。與苑曲曲緊張的麵孔不同,柳冥冥黑眸沉靜,卻沒帶著平常的霜雪之色,反倒漾著幾縷溫柔。“我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人……人生隻有一種顏色,最後剩下的……不過是無盡寂寞。我知道,你很怕寂寞。”柳冥冥真心真意的話語,卻叫苑曲曲啞口無言。
這雙清澈如冰雪融化的眼眸,竟如此輕易地就看穿人心。
柳冥冥身邊的人,無論是敬愛的師傅,養育她的三夫人,還是曾經的同伴,無一例外不是寂寞又冷清的人生。多年來,她在一旁冷眼看著,終究是弄懂了緣故,到底是“執著”二字。他們一心一意的喜愛,太過專注和沉重,再容不下半點別的人或事。
苑曲曲這樣的人卻完全不同,他憐愛眾物,花朵、水墨、美人等許許多多……或者說,凡是美麗的事物都會不禁讚美和喜歡,隨時會吸引他的注意力。既是這樣,便不會如他們那般了吧。唯有這樣,她才能沒有顧忌的與他相處,到頭來也不至於害了他。因為值得他愛的事物是那麼地多,就不會死了心眼。
“青歌姑娘,你的話總會叫在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在下曾對你說過,遊曆天下是為了追尋自身生存的意義,可惜看盡世態醜惡,曆經種種絕望,卻一無所獲……直到遇見你,在下才知道……自己就是為了這一刻而生的。”這樣令人臉紅的情話,苑曲曲總是說得異常認真,如同發誓一般鄭重,他將目光從柳冥冥身上移開,隻交給了滿眼的綠意,歎道:“青歌姑娘會對在下說出番話,隻有一個緣故,你並不愛我。姑娘待人溫柔,對感情卻很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酷……你那麼害怕去愛一個人嗎?”
柳冥冥對於這個問題啞口無言,她的腦海之中隻浮現出一個身影——在遙遠的異國,一片馨香的花海之下,那個永遠沉睡的人……苑曲曲心細如塵,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一點,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會就此放手。“青歌姑娘,無論如何在下是不會放棄的。不管你是什麼人,過去經曆過什麼,或是喜歡什麼人都無所謂。隻有一點希望你能明白,無論曾經如何,都已經是過去了,而我們是活在當下的。”
或許這就是心結了,對柳冥冥和苑曲曲都是一個疙瘩。既然他那麼不客氣的指出來了,那她也必須去麵對吧。
“我,不願去想,隻因痛苦。”柳冥冥的指尖下意識地撫過鱗碎,輕聲道:“我曾喜歡過一個人……當他如此堅定的選擇死亡的時候……我知道,我是真的失去他了……”
與方才的怒意不同,苑曲曲眼中隻剩憐惜,他握住她的手,說道:“青歌姑娘,你不用再害怕什麼了。在下的心交付給你的那刻,在下便比你要害怕千百倍,因為你隨時可以將那顆心丟棄。在下也想明白了,既是心甘情願剜出來給了你的,便是隨你處置,又何必逼著你做出決定,或者接受它呢?在下隻要能一直陪伴青歌姑娘左右,便很好了。”
對於苑曲曲,柳冥冥更多的是無所適從,可有一點她很確定,她從他身上汲取溫暖,被人這樣喜歡的感覺,從未感受過,仿佛一個從小生活在天寒地凍地方的人,第一次感受到陽光拂麵的舒適。苑曲曲對柳冥冥投來的目光露出溫柔的笑意,他指著山下的小郡說道:“我們腳程快些的話,剛巧能趕上午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