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風雪歸人(1 / 1)

嶽長鬆死了,那他癱瘓了的兄長自然會被處理掉,嶽黒辰從那之後若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有出現。對此,無常宮中之人隻視為理所當然,並未多做關注。是啊,除了骨肉至親之外,誰還會關心他的死活呢?當然,他在消失之前,還是將承諾的新物件送了過來。

柳冥冥從月支國回來之後再沒接到任務,三夫人對她避而不見,隻叫隱先生傳話。柳冥冥想,這大概就是三夫人對她的懲罰吧,延期回宮,私自處理了金青和長鬆的屍體,本該要從屍體上割下頭顱作為信物……或者說,是因為她將琴匣留在了花海之下嗎?那本是三夫人送給莫先生的重要東西。

柳冥冥伸手摩挲著項上的玉石扣子,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了。沾染了阿依妮王妃的思念,嶽長鬆心意的飾物,外表樸素簡單又廉價,卻承載了千金不換的東西。每每觸碰,總是叫她既難過又溫暖。

深秋的柳葉早已飄零而落,無常宮本又沒有其他可看的植物,每日在這裏,除了冷清隻有冷清。如此百無聊賴的日子換個人隻怕早就瘋了,柳冥冥卻不一樣,因為她這人也一樣那麼無聊。

一晃眼便是隆冬季節,天地萬物皆被皚皚白雪籠罩,柳冥冥照常起床梳洗之間,終於接到了三夫人的密令。隱先生下達意思之後,柳冥冥雖感到疑惑,卻也不想去問原因。

地點是在無常宮的後山偏殿,此地除了三夫人和隱先生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許進入,柳冥冥也是第一次來。後山樹林裏的針葉樹被雪壓得低垂下來,但凡風輕輕刮過,枝頭白雪便如煙霧似的抖落下來。

一陣風夾雜著撒落的雪花亂舞而來,叫她不得不偏過頭去。待風走了,雪花靜靜地落在她的臉上,點點冰涼。

如花飄落的雪,令她想起了莫先生死後的早晨,那一院的翠薇花瓣,也是紛紛而落,如此動人。柳冥冥不禁伸出手,想看看這晶瑩花朵與翠薇何等不同,可雪花在掌心轉瞬消逝,再從指間滑落。

於是她明白了,它們並非不同,而是十分相似。無論是寧可選擇消亡也不願被褻玩的傲骨,還是它們必定絢爛而逝的結局。這個銀鋪玉砌的世界,潔淨得不該沾惹半點俗世之氣,就踏入此地都是褻瀆。

在這裏,沒有人類的立足之地,任何人都……

正在柳冥冥走神之際,聞得有人踩在雪上的沙沙聲,隻見一人手執傘向她走來。

柳冥冥靜立場中,片片飛雪也帶不走她綴在眼角的淡淡驚喜。

薛淮身著與雪景渾然一體的素白,若雪中走出的仙人。他這次以得月樓少主的立場而來,不像之前那樣隨意。衣上滾著價格不菲的雪狸絨毛,一塊上等琉璃佩玉佩掛在腰間,越發襯得他冰姿玉骨,纖塵不染。傾國的容貌叫人遽然失了魂魄,那雙最令人難忘的眼眸,依舊能令萬世浮華黯然失色。

他將傘偏過她的頭頂,圍了僅能容下二人的世界,便是寸縷雪花也不許介入。

青歌。

這個許久沒有聽到名諱,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

心中千酸萬楚,怎能一一道盡;寒冰堅牆,人人敬而遠之……可他隻要喚出這聲青歌,再冷的冰,再厚的牆也會崩毀。

薛淮一直將另一隻手背在身後,像是藏著什麼,再晃眼時他已將一堆東西塞給了柳冥冥,紅紅黃黃紮得大包小包,煞是喜慶,驟然將整個仙境的絕塵氣息破壞得幹幹淨淨。

見到柳冥冥難得的傻眼表情,薛淮笑道:“偏巧是過年的時候來,若不帶些年貨,怎算應了節氣?”言罷薛淮搖了搖手中拴著紅繩的小壇,液體隨之晃動,再道:“無常宮隻有柳樹,總少了幾分風致。這是我近年來存下的玉梅雪水,冬日煮茶再好不過,權當未得賞梅,聊以安慰。”

明明是不染凡俗的絕塵之貌,卻絲毫不去愛惜,隻是率性而行。既毀了他的天人之姿,又連累了襯托他的雪景,讓仙境變成了一個刺客抱著一堆年貨的奇景。

可這久違的感覺,卻令柳冥冥露出了遺忘許久的笑容,喚他道:“司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