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心有懷疑,可當真相毫無防範的突然擺在麵前時,還是令人難以置信,或者說是難以接受。
冷天奴定定的看著父親,一時沒了反應。
自冷瀟雨現身後,晏堂忙上前拜見,應有的規矩和禮儀毫無差錯,言行舉止間之恭敬,讓人絲毫無法同“桃花城”裏那個說一不二執掌生死的晏長老相聯係。
畢竟是心腹,又是跟在身邊多年的“老人兒”,冷瀟雨作勢虛扶了他一把,而後讓一眾跪拜的胡人侍衛起了身,晏堂知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隻主子一個眼神,甚是識趣的他便帶著一眾胡人侍衛遠遠退了下去。
知道多了並非好事,有時,無知是福啊。
瞧見沒,隻看少主的臉色,想來,他也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吧。
忽看見悄無聲息現了身的夜鷹和殤,晏堂眼睛倏地一亮,卻不動聲色的在黑巾蒙麵的夜鷹臉上身上轉了一圈兒,在夜鷹看過來時,已收回目光的晏堂在那眼觀鼻鼻觀心,微垂眼簾的他掩下眼底裏的情緒。
夜鷹掃了眼晏堂,心有莫名:方才那道炎熱的視線,分明就是來自這位,這位晏長老每次來見主子,怎都會悄然打量他呢?
無人知晏堂此時的激動,激動的他心肝兒都在顫抖:他的乖孫兒,他終又見到他了!
哪怕夜鷹黑巾蒙麵,哪怕他一言不發,哪怕隻一個背影,一個側身,晏堂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不錯,夜鷹是晏堂的嫡親孫兒,當年京師長安的那場血戰,他的三個兒子皆為主子而戰死,主子感念晏家的忠心,命晏堂掌管“桃花城”,更將他唯一的小孫兒帶在身邊親自栽培……
晏堂很清楚,這雖是無上榮光,可也是拿住了他的命門。
不過主子也恩允了,待夜鷹三十歲後,便讓他們祖孫相認,讓夜鷹卸了職責,自此過上娶妻生子的普通人生活。
像他們這樣的人,能全身而退過上自在逍遙的生活兒,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主子從不輕易承諾,可一諾必踐。
……
“淩九霄……”
冷瀟雨輕聲重複著這個名字,忽薄唇微彎,唇邊泛起一抹笑意,然這抹笑卻似曆盡千帆之後的疲憊與倦怠,笑得無力又寂寥。
“天奴,”他神色黯,目光沉幽,“其實為父也本非淩家子,淩家,乃我母族,而我,複姓宇文,單字名烜,宇文烜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宇文烜?
冷天奴已驚愕的沒了反應,隻怔怔的看著父親,聽著他以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這令人震驚的事實,“宇文烜”,冷天奴心中不覺默念了幾遍,忽腦中一閃念而過:
烜,寓意光明盛大,顯然,這個名字,承載了起名者的希翼和愛重。
顯然,宇文烜,是被其父寄予了厚望的孩兒!
宇文,國姓!
得罪權貴遠離故土避難塞外!
父親他……
冷天奴禁不住倒抽了口涼氣,不敢再深想下去的他倏地的抬眼,正對上父親看過來的目光。
此時的冷瀟雨,已斂了唇邊那抹笑意,神色平靜的他,漆黑的瞳子不著一絲光星,原本懾人心魄的桃花眸盡失了光彩,若暗夜中死寂無波的海麵,然那平靜下卻是暗潮洶湧,似頃刻間便會掀起巨浪滔天,瞬時淹滅一切,摧毀一切……
這樣的父親,令冷天奴恐懼。
深深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兒子,冷瀟雨又低笑一聲,笑聲蒼涼而蕭索:“而你,你祖父為你起名鵬,宇文鵬!”
“鵬,摶風九萬,你祖父希望你若大鵬展翅,直上九霄,可歎,他卻未有機會能看上你一眼。”
宇文鵬?
祖父?
同樣被寄予了厚望的冷天奴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是啞然失聲。
掃了眼避開一射之距的眾屬下,冷瀟雨轉過目光又看向神色僵滯的兒子,語氣出奇的溫和:
“天奴,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嗎,為父的便如你所願,今日,便解你心頭之惑,你,也是時候知道一切,擔起家族複興的責任了。”
“爹……”冷天奴心跳得厲害,突然有種無所遁逃的感覺。
他突然不想知道,不想知道這所謂的一切,他的心更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的擭住,然迎著父親透察人心的目光,他卻下意識挺起了胸膛。
看在眼裏的冷瀟雨心有滿意,轉了目光看向中原的方向,桃花眸微眯,似要透過遙遙天際看清什麼,忽的黑羽睫輕顫,目光微恍,眼底裏浮光掠影,閃現過往一幕幕,他娓娓道來,似回憶又似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