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就受傷了呢?
還傷得如此之重,若非他來得及時,她真的就香消玉殞了!
想到深愛的人會死去,霍不與隻覺心髒猛得被隻手死死擭住,令他心痛如絞幾不能呼吸。
不,她一定要活著,活著才能給他機會,給他彌補她的機會,雖然這機會渺茫。
可活著就有希望不是。
恐懼、心痛、懊悔自責各種情緒在眼底裏翻湧,臉上卻沒有顯現半分,關心則亂,下針的手有如千斤重,持銀針的動作微頓,是旁人看不見的猶豫和遲疑,霍不與深深吸了口氣,強按下心頭各般情緒,心無旁騖的為弱水療傷。
數十枚大小不一粗細不等的銀針針尾齊顫,高速顫動中發出“嗡嗡”鳴響,在霍不與指尖施加的內力下,銀針似被賦於了生命,震顫不止,鳴響不休,似誓要與死神爭命。
被注入內力的銀針不斷衝擊施力於各處要穴,很快,右夫人弱水腹部觸目驚心的傷處血流止,已是死氣彌漫的一張臉似被注入了生機,一點一點的逼退沉沉死氣,盤桓於她眉眼間的死氣雖漸消,可那緊鎖的眉頭卻不曾打開,一滴剔透的淚珠兒忽從緊閉的眼眸,濃密的長長羽睫中滑落,順著她蒼白的臉龐一路下滑,墜落霍不與心頭,灼的他心口生疼。
施針的霍不與薄唇緊抿,動作若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遲疑,可那黑瞳沉沉的眼底裏,早已是黑雲翻滾風雷聚:
他曾親自教她騎馬,而她,天資聰穎學得極快,便是不能媲美馬背上長大的遊牧一族,以她的騎術被馬傷到也是不可能的呀!
嗬,若是她受傷另有隱情,敢傷害她的人他霍不與絕對會送他(她)去死一死!
小懶子似感受到了主人深重的悲傷痛苦和憤怒,它不吵不鬧,極是乖巧的窩在凝佳的懷中,兩前爪扒著她的胳膊,血紅眼珠子定定的看著主人和香香的姐姐,呃,現在應是血腥氣濃濃的姐姐。
屏氣凝神眼巴巴看著的凝佳吃驚的看到在銀針齊齊震顫“嗡鳴”聲中,右夫人口鼻不再竄血,腹部被頭馬鐵蹄踢出的血洞也止了血,她悄悄鬆了口氣,可忽又想到什麼,眼角陡地一抽,神色驚變,傻傻的看看忙著救人的霍不與,又呆呆看向胡床上坦胸露腹遍布銀針的右夫人弱水,額頭的冷汗忽又涔涔而下。
凝佳張口想說什麼,可眼見霍不與神色繃隻專注於手中動作,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也沒有時,她話到嘴邊,卻是生生吞了回去。
方才急著救人,霍不與為了處理傷口,毫無遲疑的將弱水的上衣解開,露出那白得賽雪又傲人的胴體,凝佳也隻盯著弱水腹部鮮血流皮肉翻森森白骨斷茬露的可怕傷處,初時還不覺什麼,此時此刻心緒稍安就覺出不妥當了。
她心內悄然嘀咕:
弱水可是佗缽大可汗的右夫人呐,可卻被霍大哥扒了衣衫明晃晃看了去!
娘親說,醫者眼中沒有男女之分,雖說霍大哥是為了救人性命,可不見得別人也會這般想,就如佗缽大可汗!
佗缽本就不喜歡漢人更忌憚有本事的漢人,他會不會以此為由頭派兵打殺霍大哥啊?
嗯,不對,似還有什麼事情不太對頭啊!
閃念間一個念頭飛閃而過:
小懶子似乎同右夫人極為熟識,一向傲嬌的它興奮的“咯咯”叫著撲向右夫人懷,一副求抱的小模樣,雖然當時右夫人已昏迷不醒。
小懶子還知道情況不妙跑去求救主人,顯然,它是舍不得右夫人死的。
而霍大哥雖說醫術赫赫有名,可卻被稱為冷酷無情的“不求公子”,這不求公子怎就巴巴的趕了來?
他眼見右夫人傷重二話不說就給她醫治,甚至不惜拿出一堆珍藏懷中的瓶瓶罐罐,隻嗅嗅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鬱藥香,便知這些藥絕非凡品。
此時再細細回想霍大哥看右夫人時的神情,凝佳眼睛又陡地一跳:
她好像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秘密呢!
“咯咯咯——”快鬆手,你弄疼我了!
乖巧的窩在凝佳懷中的小懶子身子猛得一顫,弱弱的叫了聲,朝突然就使勁捏它身上一坨肉的凝佳吡了吡血紅獠牙,想大聲抗議和掙紮,卻又怕擾了主人心神令主人生氣。
低頭對上小懶子飽含委曲的血紅眼珠子,凝佳忙不迭鬆了它身上的那坨肉,默默的歎了口氣,抱著它朝氈房門口走去,心內打定了主意:
她要牢牢的守好門口,不放任何人進來。
若是有人膽敢強闖,哼,就叫小懶子撓死他(她)!
不知過了多久,氈房外忽就傳來蓮兒和彩兒的對話,而後是彩兒的尖叫指責,這指責很快就變成了對千金公主聲嘶力竭的指控,凝佳眨巴眨巴大眼睛,心有驚訝:
右夫人明明淚流滿麵卻大笑著伸開兩臂衝向馬群有意尋死的舉動她是親眼看見的,可這幹千金公主什麼事?
聽那個叫彩兒的婢女的意思竟是千金公主一直處處刁難右夫人,現在更逼著右夫人去死!
咦?右夫人是傻的嗎,千金公主叫她去死她就死啊?
難不成她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千金公主手上?
畢竟一個卑賤的婢女,膽敢眾目睽睽下不管不顧的大聲指控千金公主,這就叫人不得不認真思量她所說了。
想到雍容華貴又嫻雅從容如千金公主,凝佳對彩兒的話又有些不以為然,算起來她與千金公主隻有一次麵對麵的交集,可隻一次,她便對千金公主心存了好感:
她像個猴兒般爬上爬下全無女兒家的矜持,可千金公主卻沒有嗤之以鼻白眼視之,反而擔心她摔下了樹……
千金公主再自然不過的拿出帕子給她擦拭汗濕的額頭和小鼻子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