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幽城。
年歲輕輕的“揚烈”將軍簡容浩身邊養著一個四歲大的小童已並非什麼秘密,實是他並不避諱這小童的存在,甚至公然抱著這小童出入將軍府,或是更似尋常人般穿著一襲常服,將小童放到肩頭帶著他走街巷逛互市買吃喝逗他開心。
而那唇紅齒白的小童卻鮮少發聲,隻板著小臉兒緊抿著唇,瞪著一雙明亮清透似黑玉般的眼睛默默的看著,便是看見可心的物什,純淨無垢的目光也隻是飛快的閃過一抹耀眼的光芒而已。
堂堂“鎮北候府”的承繼人,又是被朝廷看重的邊城將軍,出入帶著這麼個沉靜得像個小大人似的小童,自是傳言紛紛:
有說這小童是簡將軍麾下戰死沙場的同袍將士的遺孤……
有說這小童是三年前壟幽城破時父母被突厥兵殺害的孤兒……
還有說這長相同簡將軍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童根本就是他的外室子……
眾說紛紜,可簡容浩聞言隻是淡淡一笑,似全然不曾放在心上,便是有同僚問起,他也不曾避諱,坦然道:
“就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我們所想的哪樣啊?
有心追問,然對上簡容浩平靜卻漆黑的目光,什麼好奇都封了口,不敢再多問一句。
今日,簡容浩處理完軍情,忽想到有段時日沒帶那孩子去外麵了,換上常服的他向給孩子啟蒙的夫子告了假,將孩子的兩腿兒往脖頸子一放,扛著努力繃著唇卻難掩雙目興奮光閃的孩子出了門……
天門瀑,嘩嘩流水似從天倒灌,水擊石響,激起的水花似波浪滔滔,瀑布彙水成河,滾滾而流。
站在岸堤上的葉舒,失了集距的瞳子看著湍急的河水,總是攏著一抹清愁的美眸裏水光湧溢,串串淚珠奪眶而出,她忽就彎了彎唇,展顏一笑,笑得憂傷,笑得滿懷眷念又不舍,她張了張嘴,似想說什麼,可未語淚先,已是淚流滿麵的她終將所有的話語化成了一聲深深的悲鳴。
她摸出一方素帕,展開來,抬淚眼,最後看了一眼這美景如畫的天地,素手揚,將素帕罩於臉上……
以帕遮麵,上窮碧落下黃泉,她已沒有臉麵再去見再去看,甚至滾滾水流也洗不清這被玷汙了的身軀……
帕子後的眼眸深處,最後一點光星滅後隻餘死寂,她闔了雙眼,縱身一躍,躍入湍急的河流……
她的死,於她,雖不甘卻是解脫,而於他,何嚐不也是解脫……
當雙眼緊閉的葉舒任由自己沉淪湮滅於湍急的河水中時,水波聲急,一飛奔而來的矯健身影騰空而起跳入水中,似劈波斬浪,又似氣急敗壞般的男人恨恨的踹了幾腳,似發泄,似不平,直踹得水波翻湧,他強勁有力的臂膀一把撈起沉入河底的葉舒。
當被控水控得連苦膽都快吐出來的葉舒睜開失神的眼眸時,逼近眼前的是那因鬱躁焦灼和恐懼憤怒顯了扭曲的麵容。
“聞卿,我知道你回來了,我也知道你需要些時日來調整你不安煩亂的情緒,我不敢逼你,我一直在靜靜等著你主動現身,可等來卻是這個!”
簡容浩兩鬢青筋迸,雙目死死盯視著無助的箍緊雙臂蜷縮了身子的女人,雖語氣平靜,可卻因焦心灼肝的疼痛而燒紅了眼。
是的,葉舒真名聞卿,當她回到壟幽城第一次在人群後悄然的癡癡的窺視著他時,簡容浩便發現了,亦派了心腹去查,且找到了她落腳的客棧。
今日他扛著孩兒出了門,一直縮躲著等在暗處的葉舒就看見了,看見雙手抱著他的腦袋,穩穩的坐在他肩上的孩兒,小小孩兒挺著小胸膛,沉靜的像個小大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