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兒,十五歲,父為名不見經傳的遊醫,母為普通良家子(自父母遇害被池遊醫所救後,秋娘改名換姓隻稱為安家女,後嫁於池遊醫為池安氏),三年前適逢朝廷遣內廷官在民間選宮女,被征招入宮。
池安兒初時於王婕妤的“飛霞殿”伺候,王婕妤難產亡故後,被分去天左大皇後尉遲繁熾的“雲陽宮”做粗使宮女。
兩年後被提為二等宮女,然之後卻因被指打碎禦賜的“注生娘娘”玉雕而獲罪待死,後因其自請出塞侍奉和親的公主以贖己身罪孽而被宮正司上稟天元大皇後,天元大皇後赦其死罪,恩允其以罪婢之身隨公主出塞。
……
回想著之前雲兒細細稟明的有關池安兒的一切,上首的宇文芳烏濃細長柳眉蹙,落在池安兒跪伏的小身板上的目光微凝,墨玉黑瞳中若星輝的光芒閃,似打量,似思忖,似疑惑:
北周後宮人心叵測,爾虞我詐傾軋叢生,便是有個心性純良的也絕計活不下來,更不消說好美色的宣帝一氣兒立了五位皇後,而天元大皇後娘娘能在這鶯鶯燕燕中穩坐中宮之首,絕非是心慈手軟之輩。
天元大皇後雖疼她寵她,甚至連陪嫁而來的三十名宮女都經天元大皇後親自過目精心挑選,然謹慎如天元大皇後,怎就開了恩恩允一個獲罪宮女的將功折罪之請?
曹禦醫已承認池安兒醫術非泛泛,甚至連祖上三代皆為禦醫的他亦心有感慨自愧不如,天元大皇後恩允池安兒在她身邊侍候,難不成早知池安兒有此醫術,所以才肯留她在她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可……不對啊,既有如此醫術,為何王婕妤還會難產母子雙亡?她不該是趁此機會出人頭地的嗎?
又為何會請曹禦醫為其隱瞞,不肯將醫術展示人前?
她到底在怕什麼?\t
入了左夫人的眼,又令行事沉穩有度的長孫副使也失了淡定,這個池安兒,還真不簡單!
似感受到宇文芳定在她身上的沉凝目光,池安兒身子不禁瑟縮了下,動作輕的不易人察,卻是看在了一旁站著的長孫晟眼中。
長孫晟看了眼上首一直凝視著池安兒不語的宇文芳,再轉回目光看向池安兒時,眼底裏閃過一抹複雜。
另一邊的安加利拆則眼觀鼻鼻觀心靜候著宇文芳的吩咐,他一字不差的將左夫人所說稟報給宇文芳,宇文芳聽後眸光微閃,神色平靜無波,沉靜的眸色裏尋不到半分喜怒端倪。
“小鷹兒……”
宇文芳忽開了口,有模有樣同樣跪伏在地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小鷹兒身子猛得一顫,忙抬頭,晶晶亮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宇文芳,未開口先“呯呯呯”連磕了三響頭,再抬頭,頂著腦門兒一塊紅怯怯道:
“小鷹……不,奴婢,奴婢知罪了,奴婢不該偷偷跑去找哥哥,奴婢不該忘了規矩,奴婢不該惹禍,奴婢不該惹千金公主生氣,奴婢不該……”還有什麼來著?小鷹兒急得冒了汗。
宇文芳沉凝的杏眸波光流轉,眼底裏的凝重緩了幾分,淡淡道:“有罪當罰,既已知罪,那便下去領罰吧!”
“……”小鷹兒眼淚吧嗒吧嗒滾落而下,又重重叩了個頭,紅著眼睛嗚咽著,“是,奴婢知罪,奴婢領罰。”
不知道是要砍手還是砍腳?還是要抽上一百鞭?哥哥,小鷹兒好害怕,小鷹兒再也見不到你了……
在淚水滾滾拚力忍住嚎啕大哭之時,耳邊又傳來千金公主如泉水淙淙的聲音:“十下手板子,禁食一日!”
正傷心著幾近打出哭嗝的小鷹兒猛瞪大了眼睛,長長睫毛上尚掛著晶瑩的淚珠兒。
看著小鷹兒雙眼直愣愣直視公主的無禮小呆樣兒,雲兒擰了眉,忙出言提醒:“小鷹兒,身為奴婢不管何種理由私自逃離便是重罪,是要杖斃……亂棍打死的,不過公主念你初犯,隻罰打你十下手板兒,三頓不準吃飯,你還不趕快謝過公主輕罰之恩!”
雲兒的通俗解釋令滿目灰暗的小鷹兒立時活了過來!
……公主真好!小鷹兒開開心心的又“呯呯呯”磕了三響頭,歡歡喜喜的告謝退下領罰去了。
一直在旁靜聽著的安加利拆抬眼,不為人察的看了眼上首雍容華貴之姿下沉靜溫婉的宇文芳,看見她眼底裏那一閃而過的純淨笑意,暗歎:公主,還是心太軟了!
在突厥,對奴隸的懲罰動輒砍手砍腳鞭笞馬踏,便是孩童也不能幸免。
注視著小鷹兒步姿規矩卻難掩歡喜之氣的背影,宇文芳忍俊不禁,長長黑羽睫輕閃,掩去瞳子裏的一抹笑意:還有如此歡天喜地領罰的,如此悲苦喜憂掛在臉上的,也就是心性尚未汙染的純良孩童了……
身後的雲兒則眼角微抽,暗暗感慨:這歡脫的小丫頭,還得加緊訓練調教啊!
轉了目光再看看下麵規規矩矩跪了良久也沒被公主叫起的池安兒,心有無奈:咳,還以為這是個省心的,豈料也是個棘手的,怎就招惹上了左夫人?
宇文芳依然沒理會下麵跪著的池安兒,隻轉過視線,溫聲道:“今夜之事,長孫副使,安加利拆都尉辛苦,夜已深,你們自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