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突厥王庭已是堆堆篝火起,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上萬頂氈房和氈帳之間,不時有來回逡巡的騎兵過,拖著腳鐐不得歇的男女奴隸們佝僂著身子繼續著白日裏的活計,馴奴管事則甩著馬鞭來回溜達巡視著,時不時有尖銳的鞭嘯聲伴著淒厲的慘號響起……
一個女奴背著沉重的粗氈簍,往堆堆篝火中加著曬幹的牛糞餅,火堆中不時有幾點火光爆裂,發出清脆的“劈啪”聲,背光處,幾個馴奴管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著,時不時抬頭,含著餘悸的目光看向大可汗牙帳方向。
大可汗牙帳內,燈火通明,主位上的佗缽黝黑的臉在桔紅的火光映照下,浮著一層紅光,然映襯著他森森然錚亮的兩眼珠子,顯了幾分血腥殺氣……
下麵的一眾小可汗貴族頭領們臉紅脖子粗的爭吵不休,依然是三種不同聲音:
或憤怒直指千金公主是邪祟,或殺或送回,總之人不能留在漠北草原……
或質疑金人生異不一定因在千金公主,天降神示為它意也說不定……
或依然是態度搖擺不定的,聽誰說的都有理……
北周送親正副使,汝南公宇文神慶則老神在在的坐那兒,然眸光深深,白胖的臉板著,顯然,聽得很認真……
長孫晟則肅臉冷厲,在有人出言褻瀆宇文芳時,針鋒相對絕不讓步,可此時的他,腦子裏依然回放著白日裏的一幕幕,他敢肯定,金人流血淚絕非什麼天降神示,邪祟附身,定是人力所為,初時還將破解的希望放在幾個匠人身上,未成想,卻是一無所獲。
隨送親使團來的幾個匠人,有專營造的,有專木作的,有專金銀打製的……
在佗缽的準允下,幾個匠人遍查金人一番,卻是找不出半點破綻。
倒是有一個畫匠盯著沾在手上濃稠的血自言自語:“這血……怎這麼粘稠?顏色這麼深呢?”
大著膽子舔一舔:咦?甜的?
看在眼的默吡葉護深感惡心,看看血糊糊的金人,再瞅瞅翹著血淋淋手指砸吧著嘴的畫匠,出身貴族的他隻覺心有惡寒,麵色難看的他嘲諷道:“你可嚐出什麼?”
“這似乎不是人血。”
“什麼?”
“這血是甜的,”畫匠認真道,“人血不應該是甜的,應該是鹹的,這血味道不對,不信你嚐嚐。”
若非長孫晟眼急手快,默吡葉護險些抬腳將伸著血淋淋指頭往他嘴前湊的畫匠給踹飛。
默吡葉護覺得此人是故意在人前作弄惡心他,咬牙怒:“血是鹹的,你怎麼知道?”
“我嚐過呀,”畫匠肯定道,“我曾經以我的血入顏料繪畫,血放的多了點,為免浪費,我給吃了。”
“……”默吡葉護默。
見看過來的佗缽目露疑惑似有所思,旁邊的冒烏頓冷笑,甕聲道:“這是天降神示,草原神撒下的血自是和常人的血不同!”
一身酸秀才氣的畫匠有些懵,瞅著冒烏頓,不怕死的冒出一句:
“你不是喊著金人被邪祟附了身,那流的血該是邪祟的血才對啊,可邪祟的血竟然是甜的,或許,這是個好邪祟。”
“……”
心有煩躁也險些被逗樂的長孫晟將身材單薄的酸秀才似的畫匠給拎到一邊,免得他稀裏糊塗的喪了命。
可畫匠的話亦提醒了他,命人將曹禦醫請來,希望從這血上查出點端倪,曹禦醫來後卻查不出個所以然,倒是也懷疑這非人之血,長孫晟閃念間欲將池安兒找來,可看看冒烏頓,不覺想到小魔頭阿巴齊,又斷然打消了這念頭。
此時的爭論並非是血,而是眾目睽睽下金人流血的事實,還是要查出金人為何流血的蹊蹺才是正經,破解了流血淚之迷,謠言自是不攻而破。
……
至於那個少年,從未離開過佗缽部,更不消說看看外麵的天地,想到迎親大典有熱鬧可看時,哥哥們又會如平時那般將活計都扔給他,讓他留家裏幹活……
年少好奇心重的他便索性先跑去偷看和親而來的千金公主。
趕著幾隻小羊羔的他遠遠看著送親使團經過,雖沒看見千金公主真容,可看到金光璀璨華麗麗的鳳輦,漂亮稀奇的車轎,許多白嫩漂亮的中原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