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彌漫著淡淡的煙塵,讓光線難以穿透進來,而是折射在煙霧中,像是蓋上一層朦朧的光罩。
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赫野仍舊是一眼就認出了寧蕭。他的眉眼,他的麵目線條,赫野在心中揣摩過無數次,絕對不會忘記。因為寧蕭是世上絕無僅有的,能夠明白自己的人。
最早在看到寧蕭的《負罪人》的時候,赫野便有一種感覺。是他,就是他,隻有這個人能夠真正明白自己!
此刻,看到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寧蕭,赫野卻沒有顯得有多麼意外。
他輕輕笑出聲。
“三年前的事,你還記得?”
寧蕭微微閉起眼,雙手用力,似乎是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
“當然記得。”
他冷冷地回道:“三年前,要不是你,我還不會認識到自己正在犯多大的錯誤。”
寧蕭看著對麵的人,心裏醞釀著一股怒火。
最開始寫小說的時候,他寫的與其說是推理,不如說是犯罪小說。作品中推理情節並不占主要,而描述犯罪者的心理卻是占據絕大多數。不得不說在那個時候,每當描繪著凶手內心陰暗的犯罪情緒時,寧蕭心中總會升起一陣莫名的快感。好像憑借這些描述,他就能掌握住什麼。
一個窮凶極惡的罪人,一個個扭曲的情節,在他筆下誕生,帶給他異樣的快感。如果不是發生了之後的事情,寧蕭恐怕還會一直沉浸下去。
正是因為赫野,他將寧蕭的第一本書活生生地搬到了現實中!目睹了那與原著中簡直一模一樣的情節,以及幾乎是以相同死法死去的刑警!那一刻,寧蕭心中的天塌了。
他為什麼寫小說!?就是為了讓這些犯罪成為事實嗎?就是為了將世界的陰暗□裸地掀開,讓每個人都痛不欲生嗎?這樣的話,他又與屠夫有什麼區別!
寧蕭正是從那一次開始患上了間歇性的心理疾病,也是從那天開始反省自己寫作的因由。直到今天——
“赫野。”寧蕭說:“我要在這裏,為你我犯下的錯誤贖罪。”
“贖罪?”
赫野好像聽到了有趣的事情,黑眸熠熠閃爍。他看向寧蕭,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問:“你來告訴我,我哪裏犯下罪過?”
“即使沒有我,發生的事情也都會發生,隻是早晚的問題而已。”赫野淡漠道:“愛恨,糾紛,死亡,這本身就是人之所以為人,與生俱來的事物。沒有我,世上就會沒有殺人犯嗎?”
寧蕭道:“沒有你,就會沒有那麼多人死去。”
赫野笑:“以前也有人像你這樣說過。他說,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那麼多人自殺。而你說,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去。聽起來,簡直像我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惡一樣。那麼我問你,寧蕭,沒有了我以後,這個世界真的會變得美好嗎?哪怕是那麼一點點。”
寧蕭沉默不言。
赫野繼續道:“不!一點都不會。該憤怒怨恨的人依舊會怨恨,給死去的人依舊會死去!而我,頂多是推了他們一步,給了他們一個機會而已。這難道不是在幫助他們嗎?寧蕭,從你的文字裏,看出了你對這個世界的憤怒與不滿。我本以為,你會是第一個能夠理解我的人。”
寧蕭說:“沒有人能理解你。”
“不,你能。”赫野道:“罪犯、殺人凶手、罪惡,這些詞是生來就出現在世上嗎?不,不是。在人類剛剛誕生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善惡之分,在之後隨著社會的進化,人們才劃分出了所謂的善與惡。”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赫野笑道:“對於這個世界上的統治者來說,利於維護他們統治的,便是善;破壞他們既得利益的,則是惡。而犯罪,在我看來就像是一個個抗爭者,孤獨地對抗著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