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落,幾乎是一息之間,原本還空無一人的錦墊上便多了一位玄衣公子,他慵懶地曲起一腿靠在木雕的車壁上,那過分白皙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身側的矮幾,猙獰的修羅麵具之後那嫣紅的薄唇似笑非笑,隱約一抹淺淡的弧,明明邪肆如魔,卻偏偏帶著一股世家公子的矜貴,隻覺公子如墨,浸染在泛黃的畫紙裏,也是一香如故。過了好一會兒,見對麵的白衣公子依然無動於衷,他墨色的眸子竟也帶了一抹笑意,漫不經心地開口:“我說,你就這麼放心,讓她一個人在這未央城裏麼?”
聞言,刑大公子卻還是一貫的雲淡風輕,他薄唇輕啟:“有你照應著,本座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然那輕搖折扇的手,到底是微不可查地顫了一顫。
見此,玄衣公子眸裏的笑意更深,他拿出那把赤霄劍,輕輕用手撫了撫,爾後柔聲說道:“這把劍,我喚滅世,你說,如若把它當做聘禮,好不好?”
幾乎是在他話落,刑大公子周身的空氣一瞬凝滯,幾乎寸寸成灰,那一股幾近毀天滅地般的殺氣直叫玄衣公子也不自覺地回避了一些。他寒聲說道:“她不敢。”隻簡單的三字,卻也說得冗長到讓人心顫。
她不敢麼?好像真的是這樣啊,玄衣公子笑了笑,爾後收起長劍滅世,這次倒是帶了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果然是紫微大帝,曾經的殺神殿主,這都墮凡了,還是這麼地,不可一世呢,我說,你是不是太過自信了一些?”他到底憑的是什麼?是積澱了百萬載的生殺予奪,還是某個笨蛋的死心塌地?
對此,刑大公子竟似是毫不在意,他隨手把折扇收起,閑閑地敲敲掌心,爾後微一側眸,漫不經心地開口:“有沒有自信,你不是已經很好地證明了麼?再者,本座習慣了,俯瞰六界眾生,倒是忘了什麼叫收斂了,不若,你幫我回憶回憶?”話落,他眸裏暗芒一閃而逝,竟是難得正經地看了他一眼。
此時此刻,玄衣公子才算是真正認識到刑大公子腹黑又毒舌妖孽且變態的本質,他想,木姑娘總結得也是很到位的。輕輕搖了搖頭,他才沉聲說道:“都說北方北極紫微大帝普度眾生百萬載,卻最是無情無欲,如今看來,不僅是世人,大抵六界都是盲目的。”或許是真的有人忘了,在太古洪荒之初,以一把逐月劍叱吒神魔戰場風雲色變的殺神殿殿主,其實才是最不可捉摸的那一個,他哪裏是真的把眾生放在心上了,僅僅隻是看在眼裏罷了。
“如此說來,本座是不是該慶幸,總算是有一人懂我。”話雖如此,他眸裏的冷寂卻是愈發漫上來一些。
話已至此,玄衣公子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他輕聲笑了笑,薄唇微勾:“大概我與你還是隔得太遠,也罷,就不打擾帝座了,其實,我也是很忙的。”話落,他再不顧那驟然濃烈的殺氣,如來時一般不過一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許有人說得很對,大抵這浩渺六界也沒有一人能夠與其比肩。那他還不如趁著機會好好逗逗姑娘,以慰相思之苦。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刑大公子袖裏那緊到發白的指節才算是鬆開,他輕歎一聲,轉而伸手自懷裏拿出一枚嫣紅的同心結,那深斂的眸子驀地笑開,幾乎是輕到無聲地開口:“笨蛋,這麼醜的同心結,大抵也隻有你敢送。”或許很多人有過那樣的心思,但隻有某個無畏的姑娘做到了,而他,也是真的舍不得。
對於刑大公子不肯定也不否定的出牆行為,木姑娘表示憂桑之餘,卻也堅定了趕緊拿下紅衣城主找到先天土靈的決心,她想,事業有成的姑娘更能夠把握招蜂引蝶的公子。
走過一路繁花,木姑娘熟門熟路地回到一殿,本想著一個人在屋裏靜靜,卻不成想正巧碰上從未央殿回來的明霜,她愣了一愣,才淺笑著開口:“明霜,一天不見,有沒有很是想念阿花啊?”話說對於這個充滿鄉土氣息與她高顏值華麗麗身份極不相符的名字,木姑娘已經可以做到完全免疫且麵不改色地念出來了,沒辦法,誰讓人城主喜歡呢。
明霜倒是沒想到會碰上木姑娘,他上下打量兩眼,爾後一霎笑開:“我說怎麼總感覺有什麼不同呢,原來是把頭發紮起來了,對了,城主說你大概日落時分才回來,現在才正午,怎麼還提前回來了?”
聞言,木姑娘一瞬想到某個不負責任的老男人,頗有些咬牙切齒地開口:“因為,我家紅杏好像出牆了。”言罷,她卻是再沒看明霜,徑自轉身往屋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