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山驅車來到精神病院,心中感慨萬千,娟兒對他的好曆曆在目,他可以把任何人視作仇敵,唯有娟兒和秦姨,是他這輩子的恩人。她們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秦姨尚無消息,娟兒就在眼前,他總得為她做些什麼。
顧遠山始終認為,馬栓兒的事情,怨不得他,他是咎由自取。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是他清清白白,誰也定不了他的罪。
他走到病房門口,有些遲疑,他難以想象,當年潑辣、漂亮、敢恨敢愛的女子,怎麼會變成這樣?縱使生活多麼艱難困苦,多麼痛苦不堪,也不該跟自己較勁兒,誰不是在命運皮鞭的鞭打下昂首,或低頭生活。
富人有富人的悲哀,窮人有窮人的幸福。不是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寵兒,不是生活拋棄了誰,絕大多數時候,是自己放棄了生活。
顧遠山就親眼見過一個白手起家的企業家,他把畢生的精力都投入到事業中,毫不顧忌身體。他成功了,身家暴漲,可是,身體卻垮了。得了絕症的他,隻能抱著一堆堆數不盡的鈔票痛哭流涕。他說:早知如此,我拿錢來做什麼?縱有再多的錢,也換不回我的生命!
這是真人真事,說明了什麼?財富和生命是不可等價交換的。
顧遠山透過玻璃窗看到了神情漠然的娟兒,她的臉色很蒼白,大概是長期缺乏陽光撫摸的緣故。美麗的容顏在病魔麵前,顯得不值一提,她若是健健康康的,該是女人風華正茂的年齡,會有幸福的新生活擁抱她。可,她輕而易舉的被生活擊垮了,成了命運的逃難者。
“娟兒姐……”顧遠山推開門,輕聲喚道。
娟兒的頭輕輕的揚起一點,又停下,歪著腦袋,似乎在集中注意力傾聽。
“娟兒姐……我是山子……”顧遠山已經走到娟兒身邊,俯下身子,目光柔和的看著她。
他看到娟兒的眼睛裏撲閃著光亮,瞬間,又熄滅了。
顧遠山想:她一定是有感知的!每個人,選擇把自己封閉起來,僅僅是為了逃避現實;但在她的內心深處,總有一點兒東西,是珍藏起來的。會有那麼一根弦,牽動著她的神經,撫弄那根琴弦,就能讓沉睡的大腦複蘇。
雖然是冬日,外麵陽光卻很充足。顧遠山推來一把輪椅,扶娟兒坐上去,推著她到院子裏曬太陽。到處都是神情呆滯的病人,他們都如出一轍,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盯著某處發呆。
不知為何,顧遠山也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安靜。這種感覺很不錯!
長久以來,他一直活得很壓抑,之前是自卑,如今,是浮躁;他覺得自己與最初的路背道而馳,越走越遠。尤其是他親手剮了薑新的眼珠子之後,他就明白再也回不去了。這段日子,他總是做噩夢,醒來,大汗淋漓,衝一個澡,就仿佛什麼事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他懼怕現在的自己,卻難以自控。他仿佛覺得自己是征戰殺場的勇士,沒有戰爭,就沒有存在感。
顧遠山推著娟兒慢慢的走,一邊走一邊跟她說話,盡管沒有得到一句回應,他還是孜孜不倦、自言自語說個不停。
“娟兒姐,你還記得燕雀村嗎?”
“那是我們長大的地方,那時我多窩囊啊!”
“馬栓兒哥老是欺負我,你就一直保護我……”
他感覺到娟兒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他低頭看看她,她依然麵無表情。他又像一隻畫眉一般,繼續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