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派了專人護理顧遠山,外人根本無法靠近,老秀仙每日抱著保溫桶在病房外徘徊,裏麵裝著她精心熬製的骨頭湯、雞湯、魚湯,每日變換,不重樣。可,沒有一次是送進去了的。
她也苦苦哀求過,都遭到了無情的拒絕。
她日複一日,苦苦的堅守。
顧遠山的頭部也遭遇了重創,出血止住了,留下了一塊淤血,造成了輕度腦震蕩。大夫建議保守治療,讓淤血慢慢吸收。
多重病症,使得他在手術後一直處於意識模糊的狀態,直到一周之後,他才徹底清醒過來,對受傷的過程,完全沒有了記憶。
老秀仙病房外堅守了一周,才打聽到顧遠山已經醒來,她總算把心擱進肚子裏,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裏。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她病倒了。
廣宣被抓,廣誌又不著家,她孤苦伶仃的躺在床上。心裏牽掛著這個,牽掛著那個,不由得以淚洗麵。
廣誌這些年賺了一些錢,給她這老屋裏也裝上了電話,她卻從來不願意去打攪他。
這會兒,她熬不住了,生怕自己死在這屋子裏都沒有人知道。
她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從櫃子裏翻出廣誌的電話號碼,顫巍巍的撥過去。
“喂,廣誌啊?我是媽媽。”電話剛一接通,老秀仙就迫不及待的喊。
“媽,我是秦惠芬,廣誌出去了。您有事?”
“哦,那就算了……我沒事。”老秀仙匆匆掛斷了電話。
秦惠芬手裏握著電話,貼在耳朵上,怔怔的站在那裏,話筒裏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她的心裏不是滋味,嫁給黃廣誌十餘年了,老秀仙還是不能容納她。
雖說他比黃廣誌大十多歲,但是,他從來沒有嫌棄過她,而今,他們的兒子都十歲了,老太太對她還是不鹹不淡,對孫子也是愛答不理,就因為這些,他們一家三口也就少有回去,省得惹她不開心。
要說秦惠芬和老秀仙一般大小,旁人決然不會相信。她著實長得年輕,臉上白白淨淨,沒有一點褶子,身材也保養得不錯,凹凸有致,皮膚緊致,咋看都不像一個年近六十的人。走出去,看起來和黃廣誌也很般配。
要說最讓老秀仙生氣的,恐怕也就是秦惠芬長了一張青春常駐的臉,這是任由哪個風華不再的老太婆都記恨的!況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兒媳婦。一道走出去,世人都會誇讚她的兒媳婦長得標致,又有誰能夠知曉她的心裏有多苦?
相比之下,她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太婆。
許久,秦惠芬才擱下電話,她尋思著:這些年,老太太從不打電話過來,這次,八成是出了什麼事?
如此想著,她急忙穿上外套,拿了圍巾出門,一路走,一路把圍巾圍在脖子上。
走出不遠,她就看到黃廣誌領著兒子回來。她加快步子迎了上去。
“風風火火的,上哪兒去?”黃廣誌老遠就問她。
走到跟前,秦惠芬才低聲對他說:“媽打電話來了,聲音不對勁,該不是出了什麼事?”
“那咱們趕緊看看去!”黃廣誌立即露出焦急的神情。
“走。”
“我不去奶奶家……”黃繼鵬掙脫被黃廣誌牽著的手,站在原地不肯走。
“幺兒乖,一起去,都快一年沒見奶奶了!回頭媽給你買羊肉串吃?”秦惠芬使出絕招哄著他。
“我要十串!”黃繼鵬當即喜笑顏開,主動拉著她的手朝巷口走去。
“十串就十串。”秦惠芬一臉幸福。
每每跟兒子手牽手,一家三口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是她最為幸福的時刻。
這樣的時候,她就會想起燕雀村那些愚昧的人的風言風語。不是說她克夫嗎?不是說她生不出兒子嗎?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夫疼子孝,這就是最有效的反駁。這樣想著,她就會挺直腰板,走得自信而堅定。
有那麼一陣子,她也有過擔心,深怕自個兒人老珠黃了,黃廣誌會嫌棄她,另求新歡;可,事實證明,她的顧慮都是多餘的。他是一個絕對專情的男人,許多時候,他反而對她有所忌憚,怕她出去勾三搭四,把他甩了。
人的姻緣,就是這麼奇怪,並非常人眼裏認為合理的婚配,就一定是幸福、長久的。
走進那個一年未曾踏入的四合院,裏麵死氣沉沉,沒有絲毫生機,黃廣誌和秦惠芬心裏都咯噔一下,相視一眼,著急忙慌的往屋裏走。
屋子裏漆黑一片,黃廣誌扯著嗓子喊:“媽……媽,你在屋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