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走進去就被絆了一下,他心中惱怒,嘴上的話卻柔和,他說:“屋裏黑媽咕咚的,窗簾不拉開,也不開燈,領導,你在玩兒捉迷藏?”
“剛眯了一會兒。”肖峰有些尷尬,解釋道。
嘩啦——嘩啦——
顧遠山放下手中的東西,大步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強烈的光線爭相往裏擠,室內煙霧繚繞,朝著窗口移動,與室外往裏鑽的清風和空氣在窗口相遇,糾纏在一起。
顧遠山皺緊眉頭,輕咳一聲,繼續移動步子,拉開窗簾,推開窗。
肖峰布滿血絲的眼睛跟隨著他的身影遊動,如此狼狽的與曾經的半個兒子會麵,除了尷尬,還有些心痛。
他沒有一個人可以訴說內心的痛苦,以及惶恐不安,每一個人,都會拿鄙夷的目光看他。
淪落到如此地步,的確也沒什麼臉麵見人了,人連生的一樣都沒有了,還拿臉麵做什麼?
僅僅兩天的時間,他就像把自己關了兩年,胡子拉渣、蓬頭垢麵。
顧遠山忙完手上的活,看著煙霧一點一點飄出窗外,這才轉身看著肖峰,他輕輕的叫了一聲:“爸——”
聽到顧遠山的呼喚,肖峰忍不住老淚縱橫。的確,從法律角度上來講,他們之間,仍然保持著半個父子的關係。
他的心裏堵得慌,第一次湧出了一個念頭:當年,我把肖雪送出國去,是對是錯?假如她留在國內,自己也不至於和顧遠山漸行漸遠吧?好歹有一層關係維係著,彼此做事都會留一些餘地——
“領導,看您這——好端端的,咋就哭上了?”金毛撓著頭,不知所措,看得慣流血,卻看不慣流淚。
“我高興——高興——”肖峰抹了一把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顧遠山這才注意到,肖峰真的老了,頭上多了不少銀絲,臉上皺紋遍布,昔日的幹練的領導風範蕩然無存。
他不得不深思:肖峰究竟經曆了什麼打擊?細算,也沒多少時日沒見,咋就能變成這幅霜打的模樣?
他把目光投向正在張羅著擺放酒菜的金毛,破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直覺告訴他,金毛一定背著他對肖峰做了什麼,否則,以肖峰的脾性,絕無可能與他同流合汙;更無可能收下別墅,獨自躲在這裏黯然神傷。
“小顧,來,咱爺兒倆今兒痛痛快快喝幾杯!”肖峰招呼他過去喝酒。
“是得痛痛快快的喝!”顧遠山應聲,走過去坐下。
“二位領導,你們爺兒倆喝著,我給咱拿碗去。”金毛識趣的退到了一邊,適當的給這爺兒倆一點獨處的空間。
“小顧,來,我敬你,祝你工作順心,步步高升!”肖峰舉起酒杯,一臉誠懇。
“爸——使不得,得我敬您!”顧遠山看到肖峰的表情,心中竟然有些難過,趕緊搶先把杯沿壓低。
肖峰一口幹掉杯中酒,顧遠山給他斟滿,肖峰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說道:“小顧啊,行路難,做人更難啊!千萬要把自己的路走好了——人呐,是會老的,老了就不中用了——”
“爸,說什麼呢,您還年輕著,不老,一點兒都不老!”顧遠山的話也不完全是恭維話,肖峰的年齡的確不算老,對於男人而言,正當年,隻不過該退居二線了。
“呦——這爺兒倆聊啥呢,挺融洽嘛!”金毛笑嘻嘻的捧著碗出來。
“你是去拿碗,還是買碗去了?”顧遠山奚落他。
“這屋子我也不常來,不熟悉,找來找去,找到了,久不用了,還要洗洗不是?”金毛辯解道。實則,他早就躲在一旁偷聽了。
“少廢話,坐著喝酒,來遲罰三杯!”顧遠山敲敲桌子,指著被子裏的酒。
“我喝,一定喝,能陪兩位領導喝酒,榮幸之至!”金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現在可不是拍馬屁的時候!”顧遠山給金毛倒酒,金毛趕緊把酒瓶子搶過去,說:“哥,我來!”
這一聲哥,讓肖峰和顧遠山很是吃驚,繼而肖峰哈哈一笑,說:“這樣稱呼好,稱兄道弟,親近!”
“對對對,領導長領導短,沒喝酒就先把我嚇趴下了!”金毛隨聲附和。
顧遠山笑嗬嗬的問:“那我叫爸,金老板得叫啥?”
“爸,我也叫爸呀,道上有句話,兄弟父母,皆是父母!”金毛轉動著賊溜溜的三角眼,笑道。
“亂彈琴,二兩貓尿灌下去,自個兒姓啥都忘了,道上,人行道、汽車道、火車道,還是飛機跑道?”顧遠山白了金毛一眼。
“小顧,沒有外人,但說無妨!”肖峰替金毛解圍。
“爸——您這是開化了啊?謝謝謝謝!”金毛嬉皮笑臉的說。
“喊誰呢,誰是你爸?”顧遠山揮動拳頭,朝金毛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