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半道上,汽車突然沒油了,停在低窪處自動熄了火,顧遠山氣急敗壞的拍打著方向盤,終是沒有一點兒辦法,隻得下車。
顧遠山從後排取出旅行包,氣憤填膺的踹了車輪一腳,這才棄車而逃。為保險起見,他並未立即鑽入林子裏,而是沿著土路一路奔走。
二十多年來,顧遠山養尊處優,出門皆是車進車出,即便是下鄉視察工作,基本也是也是走走過場,找條件好一些的地方去,汽車一路開到頭,象征性下車走走看看;尤其是調到省裏,坐上高位之後,下鄉視察工作少之又少,更是做做樣子罷了。
顧遠山全憑‘十一路’趕路,還真是頭一遭,缺乏鍛煉的他走了沒多遠,就已經氣喘籲籲,怎奈,逃命要緊,他隻得咬牙堅持,盡最大的極限往前走。
旅行包內吃的、喝的備了一點兒,並不充裕,地圖、指南針等野外生存必備工具,倒是一應俱全,即便是這樣,他還是難免擔心深入林子會走不出去。
此時正值秋季,太陽曬著的地方熱得汗水直淌,樹蔭下則是冷風習習,透著涼意。實在走不動了,顧遠山找了一個避風處坐下,濕透的身子忍不住打寒戰。
實在扛不住寒意侵襲,顧遠山徒手拔掉草,劈出一塊兒空地,撿一些柴火架起了火堆,坐在火堆旁,脫下鞋子,查看起了水泡的腳趾頭。
顧遠山歎了一口氣,罵道:“媽的,好些年沒有遭過這樣的罪了,唉,這可比我小時候在燕雀村那會兒苦多了!”
啃著壓縮餅幹,喝著冰冷的礦泉水,顧遠山直感覺這不是人過的日子,二十多年來,他何曾吃過、喝過這樣的東西?哪一頓不是好酒好菜,走到哪兒不是喝著好茶,翹著二郎腿,安安逸逸?
人啊,真的很難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還沒到三十年呢,一切都變樣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顧遠山不經意回憶起了小時候的事兒,那時候,他就像現在這樣,坐在地坎兒上,看著鐵蛋和馬栓兒那幫混小子爭吵打鬧,做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高興了就拍打著泥巴笑得前仰後合。
如今,他反而成了主角,演著獨角戲,任由旁人看著他的狼狽相嘲笑,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五十步笑百步,到頭來,人家都比他過得好,活得滋潤。
就拿鐵蛋來說,窮困潦倒了十好幾年,一下子就發了,老婆孩子熱炕頭,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即便是養著別人的兒女,也沒見他有多少煩惱;再說馬栓兒,二十多年前的死囚犯,當年若是過了鬼門關,到了閻王殿,轉世投胎,這會兒也該長成了大小夥子,可,人家改頭換麵、隱姓埋名,依然好好的活著。
一想起來,顧遠山就覺得老天不公,為何對每個人都那麼仁慈,獨獨對他殘酷。
要說罪孽深重,顧遠山不覺得馬栓兒能比他好到哪兒去,此刻,他不求別的,權勢、地位、財富,他都可以不要了,隻求能跟馬栓兒一樣,換個門臉兒繼續生存下去。
顧遠山相信自己的能力,即便是一無所有,他也能憑借自己的本事,創造出巨大的財富;可,令他心不甘的是,老天爺似乎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吃飽了、喝足了,顧遠山越發不想動彈,順勢倒在草地上,枕著手臂望著天空,沐浴著枝葉間隙間灑落的點點陽光,漸漸的閉上了眼睛。
……
看到停在路中間,車門大敞開的汽車,劉方東並未停下,一路直追,罵道:“沒有了汽車,我看你兩條腿能跑多遠,顧遠山,你跑不掉了!”
劉方東舉目遠眺,遠處升起嫋嫋煙霧,他心中有數,心想: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渺無人煙,定是顧遠山走累了在那兒歇腳;他若是聽到摩托車的聲音,會有兩種反應,一是躲起來,避免遇上追蹤而來的警察;二是鋌而走險,奪了摩托車繼續逃竄。
劉方東冒著打草驚蛇的風險,賭顧遠山會選擇第二種方案,一般來說,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會更加膽大妄為,不管不顧。
如此想著,劉方東轟著油門,加大馬力,一路飛奔,摩托車的馬達聲動靜很大,傳得很遠。
到了煙霧附近的路邊,並未看到顧遠山的身影,劉方東熄火下車,把摩托車藏在植被叢中,這才小心翼翼的朝火堆所在的方向靠近。
看到顧遠山倒在地上,像死豬一樣睡得很沉,呼嚕震山響,劉方東還真有些佩服他的心大,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睡得著、睡得香。
劉方東不免放鬆了警惕,快步朝顧遠山走去,腳步過重,踩得地上的幹柴枝哢嚓作響。